第240章 唱本换官(2/2)

回到居仁堂的二公子并未急着翻看那得来不易的唱本,也未与任何人寒暄。他先从容写就一张字条,命下人速送杨参政府上;又将那楠木盒子随手交代另一仆从,令其顺路送至宋少轩家中。

待诸事安排妥当,他才悠然落座,唇边含着一缕浅笑,捧起唱本细细品读起来。这一读,便浑然忘我。

从午后到日暮,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仿佛外界纷扰皆与他无关。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他却连唇都未沾一下。直到暮色四合,访客叩门,他才恍然惊觉。三个时辰竟如流水般悄然而逝。

来者是红豆馆主,眉间原带着几分愠色,正要开口质问二公子何以忘却今日之约。可目光扫过满室散落的书卷,他不由得一怔,俯身拾起一册瞥了一眼,竟瞬间忘了来意。

“咦?竟是这个……”他喃喃自语,顺势在二公子对面坐下,也沉浸其中。这痴迷仿佛会传染。

不过片刻,两人便相对无言,唯有书页翻动的细响。一个忘了兴师问罪,一个忘了致歉解释,皆沉醉于字里行间。烛火摇曳,映着两张专注的侧脸,直至东方既白。

不久,这消息便在京中悄然传开。与二公子交好的几位名士纷纷登门,借走抄本细细品味。不过旬日之间,深宅大院中竟处处可闻吟诵之声,时而夹杂几句清越的唱腔,俨然成了京城里一道别致的风景。

京中仍是雅韵流转,津门牢狱却是另一番人间。海湾的寒风从铁窗缝隙里钻进来,裹着咸腥的水汽。囚徒们蜷在枯草堆里,像一群越冬的耗子。

长贵缩在墙角,脸上新添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未干的泪痕。前些日子,周家管家托人捎来的棉衣被牢头抢了去,只留下一封家书。

信上说,儿子终究没能继续念书。他想起自己当初上蹿下跳、钻营打点的模样,如今倒好,非但没能光耀门楣,反害得妻儿背井离乡。身上的寒意、脸上的痛楚,此刻都敌不过心底翻江倒海的悔恨。

一阵锁链哗响打断了他的思绪。牢门洞开,管事领着几个狱卒大摇大摆地进来,靴底踏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都听好了!你们这帮兔崽子时来运转了!”管事扯着嗓子吆喝,“眼下有个天大的好机会,送你们出去见世面!别做梦回家,是带你们去淘金!答应了,吃香喝辣,白花花的银元等着你们!”

狱卒们如狼似虎地踹开各个牢门,把囚犯们踢打起来,推搡着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官员突然换了副面孔,个个躬身垂首,活像见了主子的奴才。

只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翻译陪着个洋人踱步进来。那洋人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油亮,脚上的雕花皮鞋在昏暗牢房里闪着不合时宜的光泽。他嫌恶地捂着鼻子摆了摆手,翻译赶紧上前:

“都听仔细了!愿意去法兰西做工挣钱的,站到前排来!即刻上船,先发五十大洋安家费。做工可抵刑期,每月另支十二法郎工钱!”

长贵浑身一颤,悄悄往后缩了缩身子。他在京城见过这等勾当。什么淘金发财,分明是倒卖苦力的人牙子!说得天花乱坠,到头来怕是连命都要搭在异国他乡。他咬紧牙关打定主意:宁可在这牢里熬完剩下的日子,也绝不能信了这些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