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 小豌豆游说公主,冰面下有张人脸(2/2)

话音未落,窗棂上忽然传来一阵细密清脆的噼啪声——雪霰子已纷纷洒洒地落下来了。

沉寂少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充满了急促。

岁丰几乎是冲进后院的,一身寒霜,额上却沁着薄汗。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刚从什么骇人的景象中挣脱出来。

他边跑边挥着手,声音又急又亮,几乎劈开了凝滞的空气:“人脸,人脸!冰面下有张人脸,就在前头的龙首渠里!”

众人一时怔住,嗵地推开了书房的门,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面露惊疑。

岁丰喘着气,抬手指向渠的方向:“真的!一张脸……就压在冰层下面,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望上来!”

刘晃亮起嗓门:“怎么回事?你看见的?”

岁丰摁着胸口:“是是,刚才徒儿去买东西,路过渠边,亲眼看到的。走,咱们快走,快些截住!冰面下的水还在流,若是耽搁了,恐怕就漂远了!”

众人哄地一声,纷纷站了起来,冰台司内嘈杂一片。

有人抄起冰镐,有人扛起铁锹,还有人拿上了粗麻绳索和捞人用的网钩。

岁丰不多言语,只一挥手,便转身头前带路。

众人这边簇簇拥拥、你推我搡地涌出了冰台司的大门,脚步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快速往东疾行。天上落下的雪霰子砸在脸上,一片生疼。

约莫三百来步,来在了渠边。

龙首渠颇宽,足有三丈。却是不深,六尺三寸而已,折合到当下的计量单位,只有两米一罢了。

春天已至,春信却未来。这片大地仍被寒冬覆盖,渠堤上的枯草,一片片的裹满了白霜,硬硬的,如同上了冻的旧墩布。

趟过冻草,扒着栏杆,所有人一眼不离的紧盯着冰面,检索着那张人脸。

“在这儿,在这儿!”

岁丰指着前头几步,叫了起来。听闻此声,冰台卫一个个越过栏杆,跳到了冰面之上。

他们小心翼翼的,踩过冰面,围到了“人脸”旁边。

是个男人。

青白色的冰面之下,露出一张青紫的男人脸。

眼睛果真是瞪着的,瞳仁放大,眼珠突出,布满血丝,像在临死之前,遭受到了巨大的震惊。

和他对视之时,心底生寒。

口也大张着,有黑沫一样的浮藻在他的口中飘进飘出,整张嘴如若一个深渊黑洞,仿佛能吞噬一切。

成年男子,都是束发,再配幞巾。

而他的幞巾,早就不知去向,仅剩一把凌乱的,如同黑色水藻的头发,飘荡在水里,这也是唯一的,会动的东西了。

其他的,一片死气。整张脸,整个人,在流水的带动之下,仍在一点点的往东漂去。

“破冰,快些破冰!”刘晃大喊。

一声令下,冰镐的尖端撞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咔嗒”声,震得人手腕发麻。

刘晃抢过一把冰镐,抡圆了胳膊砸下去,可冰面只是被凿出了一个白点。

咬了咬牙,加大力度,终于清脆一响,砸出了一条小裂缝。

岁丰蹲在旁边,用铁锹挖着裂开的冰碴,雪霰子落在他脸上,混着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嘴里还提醒着:“您慢点儿,慢点儿,别震到胳膊……”

“啰嗦什么!”

刘晃抹了把额角的汗,冰镐再次落下,这次力道更狠,冰面“咔啦”一声,凿出一个碗口大的洞。冷水“咕嘟咕嘟”涌出来,带着股腥气。

终于凿开了一个洞,刘晃将手伸入,死死的攥住了尸体的胳膊,“我抓住他了,抓住他了,你们快凿,快些!”

一众应声,一边在刘晃腰间绑上绳索保护他的安全,一边继续开凿。

雪霰子越落越密,落满了每个人的发间。

冰镐尖端撞在冰面上,溅起的冰碴子划破了他的手背,渗出血珠,混着冷水冻成了暗红的痂。

而刘晃那只伸进冰洞的手,已经被冻麻了。可纵使像根被冻硬的萝卜似的,却仍死死扣着尸体不放。

李值云站在渠边,看得焦急。

袖中双手攥成了拳,娥眉拧得像把刀。她的袍子下摆沾了雪,裤脚浸在渠边的冻草里,却浑然不觉,目光紧盯着冰面。

终于,冰面“咔啦”一声,裂开个一条长缝,冷水“咕嘟咕嘟”涌出来,濡湿了大家的鞋袜。

太滑了,刘晃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栽进水里,亏得腰间的绳索被人拽住,才稳住身子。

“好了,把我们往后拉!”他高声喊道。

众人这便拉着刘晃,刘晃再拉着尸体。一点一点的,把他们往岸边拉。

尸体的上半身终于完全露出冰面——可却只有上半身。

整个人拦腰而断。

外衣是没有的,就穿了件黑色的棉袄。整个腰部,都是断截面儿,依稀露着白森森的肋骨,像是菜市场上,售卖的半扇子猪。

把上半身拖出来的同时,还拖出了一条被河鱼啃噬过的肠子。

“呕……”

众人不禁做呕,但也只能按捺着生理反应,强忍着恶心,轮手把他接过来,放到岸上。

有多恶心,有多惨烈,大家已经知道了,可不想,这尸体还发出了一种惊人的恶臭。

岁丰大呼,“我的天嘞,这什么味儿啊……冬天死的人,不至于臭成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