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窗外的送煞队伍(2/2)
门外,依旧空无一人。凌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我打了个寒颤。然而,就在我准备松口气,认定一切又是幻觉时,我递出去握着打火机的那只手,突然感觉到一股明确的、无法忽视的凉意。
不是风的凉。是一种……缺乏活气的、侵入骨髓的阴冷。短暂地接触到了什么实体。
我“嗷”一嗓子,猛地缩回手,打火机“当啷”一声掉在水泥地上。我惊恐地低头看去,手指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泛起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冰凉的感觉久久不散。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什么幻觉!
我再也撑不住了,连滚爬回巡检桌旁,抓起背包就冲出了车间,一直跑到厂区大门口,沐浴在逐渐亮起的晨光里,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里渗出来的寒意。
当天我就找到了车间主任,无论如何,再也不值夜班了。主任大概也听说了什么,没多问,皱着眉给我调了班。
之后好些天,我都浑浑噩噩,白天休息也睡不踏实,一闭眼就是那只抵着额头的手和那阴冷的目光。我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地向厂里那些工作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师傅打听,绕着弯子问厂里是不是出过什么事,特别是……跟火灾,或者跟“借火”有关的事。
起初没人愿意多说,直到有一天,我在厂区角落抽烟,碰到了看守仓库的刘老头,他是厂里的老人,快退休了。我递了根烟,帮他点上,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看了我半晌,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小子……前阵子是不是撞见啥了?”
我心里一咯噔,没否认。
刘老头深吸一口烟,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叹了口气:“唉,算你倒霉……那是老林。”
“老林?”
“嗯。比我还早进厂几年,老实巴交一个人,话不多,干活肯下力气。”刘老头用夹着烟的手指,遥遥点了点那个我永远忘不了的车间方向,“就在那儿,去年夏天,也是这个时候,天亮前最黑的那阵子。机器出了点故障,他爬上去检修,不知道怎么回事,安全开关没起作用,也可能是他太急了……整个人被卷了进去。”
我屏住呼吸,听着。
“等人发现,已经晚了。”刘老头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沉重的唏嘘,“最惨的是……他的头,被卡在了两个巨大的传动齿轮中间……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一只手,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就那么死死地抵着自己的额角上方,大概是剧痛之下,本能地想护住头,或者想把头从那里拔出来……那样子,唉……”
刘老头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凉。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了一起。凌晨五点,那只抵着额角的手,那焦灼的“借火”的请求……他不是要点火,他是在重复他生命最后那一刻,最深刻、最痛苦的印记!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是凭借着残存的一点意念,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一遍又一遍地重现着当时的场景,向着偶然闯入他这片残影的活人,发出绝望而无助的求救……或者,只是一种无法安息的执念展示。
我仿佛能听到那金属齿轮咬合血肉与骨骼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闷响,能感受到那一刻无法想象的剧痛与绝望。那只抵着额头的手,不是为了窥探,而是他生命终结时最后的、凝固的姿势。
从那以后,我彻底远离了夜班。即使白天经过那个车间,我也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不敢去看那扇高窗。夏夜值班惊醒的恐惧,手指接触那瞬间阴冷的触感,以及老林最后那凝固的姿势,共同构成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刻在我的记忆里。它无声地提醒我,在那片看似寻常的、被重复劳作填满的时空之下,可能潜藏着某些无法消散的过往,它们在特定的时刻,会以某种方式,悄然浮现,与生者的世界发生短暂而惊悚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