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毁了它,就没人再受这罪了!(2/2)

“这地界,耳朵不能要了。”蓝阿公声音沙哑,指着前方黑洞洞的岔路口,“吴龙那老妖怪既然在‘口胎’里学人说话,那这周围的风声、水声,甚至咱们踩在石头上的回响,八成都是他在下套。听声辨位,那是给瞎子预备的死路。”

顾一白手腕一翻,桃木剑挽了个暗花,收到背后:“阿公的意思是?”

“信脚底板。”蓝阿公指了指地面,“人身上九窍,只有脚底板最实诚,接的是地气。这地下要是活的,血流得快慢、肉皮子的冷热,鞋底子隔着一层感觉不到,得光脚。”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缩在队尾的陈皮身上。

陈皮是个皮匠,也是村里唯一一个能把人皮当牛皮鞣制的狠角儿。

为了试皮子的软硬和药水的火候,他常年赤脚在染缸边干活,那双脚板子被药水泡得虽难看,触觉却比手指头还灵敏几分。

被几道目光这么一扎,陈皮哆嗦了一下,往阴影里缩了缩,那张常年被药水熏得蜡黄的脸上写满了抗拒:“不……我不去。我昨晚做了梦,梦见自己走进了一张大嘴里,上下牙一合,我就成了肉馅……这地儿邪性,我不去。”

没人动。

顾一白也没逼他,只是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摩挲。

逼出来的兵,上了阵也是软脚虾。

阿朵走过去。

她也不劝,只是伸手从腰间的绣囊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当着陈皮的面,慢慢剥开。

一股甜腻的槐花香气在满是焦臭和血腥味的隧道里散开。

那是几块有些化了的蜜糖。

陈皮愣住了,鼻子抽动了两下,眼眶瞬间就红了。

“招娣……”他嗓子里发出两声像破风箱似的喘息,“她生前……最爱吃这个。以前总站在我铺子门口,眼巴巴看着我鞣皮子,就为了讨一块糖渣吃。她说想舔一口,就一口……”

阿朵把糖塞进陈皮手里,那只满是老茧的手掌颤抖着合拢,像是握住了半条命。

陈皮低下头,把那一小包糖揣进贴身的兜里,再抬头时,那股子窝囊劲儿散了大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三两下扯掉草鞋,两只脚又宽又厚,脚趾像生姜一样岔开。

“系绳。”陈皮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

怒哥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尾巴上贴着的那张缚言符闪着微弱的黄光,像是一盏飘忽的鬼火。

他得在上面盯着,一旦陈皮有失控的迹象,那几根翎羽就是催命的箭。

陈皮赤着脚,一步步走进黑暗里。

顾一白眯着眼,盯着陈皮的背影。

这皮匠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要停顿两三秒,脚趾用力抓地,像是在地里生了根。

前面是个三岔口。

陈皮停在了左边的洞口。

顾一白看见他的肩膀剧烈抖动了一下,脑袋猛地往左偏,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紧接着,他又转向右边,整个人像是中了邪一样往前倾,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微笑,脚已经抬起来了一半。

“定!”

顾一白刚要掐诀,就见陈皮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子啐在地上,那股子痴迷劲儿瞬间变成了痛苦。

他硬生生收回脚,整个人像是一只受惊的壁虎,死死贴在地面上,手脚并用,最后却把身子转向了最中间那条看似最窄、最不起眼的通道。

他在那条通道口踩了又踩,甚至跪下来用膝盖蹭了蹭地面,最后才跌跌撞撞地跑回来。

“左边……那是小满在哭,哭得心尖子疼。”陈皮大口喘气,脸白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死人,“右边……是我死在那年的老娘在喊我乳名,差点就应了。”

“中间呢?”顾一白递给他一壶水。

陈皮没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中间那条道,热乎的。不像是石头,倒像是……踩在刚剥下来的牛肚皮上。而且,那地底下有东西在跳,咚、咚、咚……跟我心跳是一个点儿。”

话音未落,一直被麻三扛在肩上、塞在竹笼里的罗淑英突然发疯似的大叫起来。

“错了!都错了!”

这疯婆子头发蓬乱,指甲扣着竹笼的缝隙,鲜血淋漓:“那不是出口!那是胃囊!那是他的胃!”

顾一白皱眉,示意麻三把笼子放下。

罗淑英脸贴在竹条上,五官扭曲:“你们以为我在骗人?三百年前那场祭祀,我根本不是主祭!我是那个被扔在庙外面守门的妹妹!我亲耳听见姐姐在里面惨叫,她死前喊出了那个真名……从那天起,那个名字就像蛆一样钻进我脑子里,日夜啃我的骨髓!”

她嘶吼着,声音尖利得刺耳:“我偷玉符,改记忆,不是为了长生!我是为了找到这口井,把那个名字的源头掐断!毁了它,就没人再受这罪了!那是胃……那是吃人的胃啊!”

隧道里一片死寂。

顾一白看向蓝阿公。

老爷子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片刚才从誓墙灰烬里扒拉出来的焦黑残卷。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剔掉上面的炭灰,露出几个暗红色的字迹——【祭妹守名】。

“她没撒谎。”蓝阿公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悲悯,“古礼里是有这一条。主祭若是身死魂消,血亲就要继承那个‘名’带来的因果,这叫守名煞。这滋味,比凌迟还难受。”

罗淑英在笼子里又哭又笑,像个崩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