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光阴织就共生卷 (上)槐下藏新忆(2/2)
这老槐树下的新忆,正被光阴细细编织,要与过往的故事一起,织成卷长长的共生图,等多年后翻开,每一页都带着槐花的甜,木头的暖,和岁月里永不褪色的温柔。
【2】
槐花蒸蛋的甜香漫到鼻尖时,妮妮正给画里的张爷爷添上拐杖头的铜皮反光。阿哲忽然停了刻刀,指尖悬在枣木上方,喉结滚了滚:“其实……那年教我刻木牌的不是我亲哥。”
妮妮的画笔顿在半空,墨滴在画纸上晕开个小圈,像粒突然落下的星子。
张爷爷端着蒸蛋从竹灶后走出来,竹篾锅盖掀开时,白汽裹着香扑面而来,他手背上沾着点蛋液,却没像往常那样笑着打趣,只是轻轻把瓷碗放在青石上。
“是邻居家的阿木哥,”阿哲的刻刀在木头上划出道歪痕,声音比枣木还沉,“他教我刻第一片枫叶时,说‘木头有灵,要把心事刻进去’。后来他去山里采木料,遇上山洪……”
妮妮看着他捏紧刻刀的手,指节泛白,那只总把刻刀使得行云流水的手,此刻竟在微微发颤。画本上的“阿哲”还笑着刻木牌,可眼前的少年睫毛上像落了层霜。
张爷爷往妮妮碗里舀了勺蒸蛋,蛋羹嫩得像云,他声音轻得像风拂槐叶:“阿木是个好孩子,总说阿哲手巧,该继承他那套刻刀。”他顿了顿,往阿哲碗里也添了勺,“他走后,你把他的刻刀磨得比新的还亮,这孩子要是看见,准得咧着嘴说‘我就知道’。”
阿哲猛地低头,往嘴里塞了口蒸蛋,蛋羹烫得他眼圈发红,却没敢抬头。大黄狗不知何时凑过来,用脑袋轻轻蹭他的膝盖,尾巴垂着,没了刚才的欢腾。
妮妮忽然抓起画笔,在画纸空白处添了个模糊的身影——穿着蓝布衫的少年蹲在老槐树下,手里举着片刚刻好的枫叶,朝着阿哲笑。她笔尖抖得厉害,墨线歪歪扭扭,却把那笑容画得格外亮。
“你看,”她把画本推到阿哲面前,声音带着点哭腔,“阿木哥在看呢。”
阿哲盯着画里的身影,喉结又滚了滚,突然抓起刻刀,在枫叶叶柄处刻下个小小的“木”字。刻痕很深,像要嵌进木头里。
张爷爷看着那字,悄悄抹了把眼角,然后把自己碗里的槐花全拨给两个孩子:“快吃,凉了就不嫩了。”
槐花的甜混着蛋香漫在风里,老槐树沙沙地响,像谁在轻轻哼着从前的歌。妮妮看着阿哲重新握紧刻刀,这一次,刀刃划过木头的声音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是沉重的叹息,是带着暖意的、轻轻的应答。
原来有些回忆藏在时光里,平时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可只要有人轻轻一碰,就会抽出带着甜的芽。
【3】
刻刀再次落在枣木上时,声音稳了许多。阿哲指尖的力道收放得恰到好处,刀刃沿着刚才刻下的“木”字边缘细细打磨,把尖锐的棱角磨得温润,像给那段往事覆上了层柔光。
妮妮把画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蘸了点藤黄,细细勾勒出阿木哥身影旁的槐花——不是莹白的,是带着点暖黄的,像被阳光浸过。她没再画模糊的轮廓,而是添了双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眼睛,和阿哲有几分像,又带着独有的明亮。
“这样一看,阿木哥好像就在这儿呢。”妮妮轻声说,指尖轻轻点过画纸,“他肯定正夸你刻得好。”
阿哲抬眼时,睫毛上的霜气已经化了,嘴角扯出个浅浅的弧度:“他才不会夸我,只会说‘叶脉歪了半分,得重刻’。”话里带着点抱怨,尾音却飘着甜。他拿起刻好的枫叶木牌,阳光透过叶纹的镂空处,在青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动的星子。
张爷爷把最后一勺蒸蛋舀给大黄狗,看着它舌头一卷吞下去,满足地摇起尾巴,忍不住笑了:“阿木以前也总偷喂狗,说‘狗通人性,能看出谁心里藏着事儿’。”他指了指大黄狗蹭阿哲手心的模样,“你看,它现在不就替阿木给你顺气呢。”
阿哲被狗毛蹭得手心发痒,笑着把木牌递过去:“给,阿木哥的手艺,得让你这狗东西也沾沾光。”大黄狗叼着木牌,尾巴摇得更欢,跑到老槐树下,把木牌埋在土里,又扒了点土盖上,像在藏什么宝贝。
妮妮笑得直不起腰:“它肯定是想等明年春天,让木牌长出新叶子来。”
“那得给它浇点槐花茶。”阿哲拿起张爷爷的茶杯,往埋木牌的地方倒了点茶水,水珠渗进土里,带着淡淡的香。
张爷爷看着两个孩子和狗闹在一起,慢悠悠地添了壶茶。阳光穿过槐树叶,在他皱纹里跳着舞,刚才那点湿意早被风擦干了。他想起阿木妈临终前说的话:“孩子们心里装着念想,日子就不会冷。”现在看来,真是这样。
妮妮忽然想起什么,从画本里抽出张纸,飞快地画了个小木牌,上面写着“阿木哥的枫叶”,然后踮起脚,把纸牌挂在槐树枝上。风一吹,纸牌轻轻晃,像在点头。
阿哲也站起身,把刻好的枫叶木牌挂在旁边,木牌与纸牌碰在一起,发出“叮咚”的轻响,像句温柔的应答。
槐花香又浓了些,混着蒸蛋的甜,刻刀的木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妮妮重新拿起画笔,这一次,她画里的老槐树下,多了个挂着木牌的枝桠,树下的少年眉眼舒展,正对着空气说些什么,嘴角的笑意亮得像阳光。
原来有些回忆不用藏着掖着,摊开了晒在太阳下,会变得像槐花蒸蛋一样,暖乎乎的,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