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光下的半颗糖(中):糖纸里的涩(2/2)

他从裤袋里掏出颗糖——是昨天妮妮放在桌上的那颗,他没舍得吃,一直揣在兜里。糖纸还是橘色的,印着小蜜蜂,他把糖放在手心,反复摩挲着,糖衣有点化了,粘在指尖,甜得很。阿哲笑了笑,把糖剥开,放进嘴里,甜意瞬间漫开,却又带着点橘子的酸,像心里的感觉,甜里裹着涩,涩里藏着甜。

画室里,妮妮已经画好了雨里的老槐树。树干用了深褐的颜料,带着点粗糙的质感,像阿哲掌心的老茧;枝桠用了浅灰的颜料,却在顶端点了点橘色,像糖纸的暖;雨丝用了淡蓝的颜料,却在靠近树干的地方,晕开了点浅粉,像妮妮脸上的烫。画布的角落,她还画了张小小的糖纸,橘色的,印着小蜜蜂,刚好落在槐树的根旁,像藏在时光里的秘密。

妮妮放下画笔,看着画布,忽然觉得心里的那点涩,好像没那么重了。她想起阿哲刚才递调色板时的眼神,想起他叠得整整齐齐的糖纸,想起他藏在心里的那点心意。或许,有些甜,不需要说出口,像糖纸里的糖,像画布上的色,像雨里的影子,只要放在心里,慢慢品,就能尝出其中的暖。

阿哲走进画室时,妮妮正对着画布笑。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像镀了层金,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手里还拿着那张橘色的糖纸。“画好了?”阿哲问,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妮妮点点头,指着画布上的糖纸:“你看,像不像你叠的那张?”阿哲走过去,看着画布上的糖纸,又看了看妮妮手里的糖纸,笑了:“像,太像了。”

阳光从窗外进来,落在两人身上,落在画布上,落在那张小小的糖纸上。雨已经停了,风也软了,空气里带着点糖的甜,带着点颜料的香,带着点木牌的涩,像时光里的歌,轻轻唱着,关于糖纸里的涩,关于心里的暖,关于月光下的半颗糖,关于未完的故事。

妮妮把糖纸递给阿哲:“给你,留着吧。”阿哲接过糖纸,指尖触到她的指尖,这次没有缩回去,而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很软,像棉花;他的掌心很糙,像木头。两人都没说话,却都笑了,像糖纸里的糖,甜得很,却又带着点涩,却让人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画布上,橘色的糖纸闪着光,深褐的树干泛着暖,淡蓝的雨丝透着柔。妮妮和阿哲站在画布前,像画里的人,像糖纸里的糖,像雨里的影子,像藏在心里的那点涩,一点点,把时光里的空白,填满了暖。

阿哲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颗糖,递给妮妮:“给你,昨天的那颗,我没舍得吃。”妮妮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意漫开,带着点橘子的酸,像刚才画里的感觉,像现在心里的感觉。她看着阿哲,笑了:“真甜。”阿哲也笑了:“嗯,真甜。”

画室里,阳光正好,糖味正甜,画声正轻,心意正暖。那些裹在糖纸里的涩,那些藏在心里的甜,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像雨停后的阳光,慢慢铺开来,像画布上的色,像木牌上的纹,像时光里的歌,轻轻唱着,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月光下的半颗糖,关于未完的故事。

【2】

糖在舌尖化开的甜还没散尽,妮妮忽然听见阿哲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皱的雨痕:“这糖……是张爷爷上次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你小时候总蹲在他家枣树下,等他给你剥橘子糖。”

妮妮捏着糖纸的手指猛地收紧,橘色糖纸边缘的金粉簌簌落在画布上,像碎了的星。她想起昨天阿哲冒雨抱防水布时,裤脚沾的不是泥浆——是张爷爷家老枣树下的红土,她上周去送画时,还在那树下捡过片带霜的枣叶。原来他说“仓库找的防水布”,是绕去了三里外的张爷爷家,怕她知道了又念叨“下雨天别乱跑”;原来他喝姜茶时咂嘴说“太甜”,不是嫌糖多,是想起了张爷爷总往她兜里塞糖的模样;原来他叠得整齐的糖纸,不是为了藏心意,是替记性不好的张爷爷,把“妮妮爱吃橘子糖”的事,折进了皱巴巴的边角里。

阿哲的指尖还沾着修调色板时的机油,他看着妮妮突然发白的脸,慌忙把手里的空糖纸往后藏了藏:“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又去谢张爷爷,他最近腿疼,不想让你跑……”话没说完,就看见妮妮把刚画好的《雨槐与糖纸》往画架旁一推,画布撞在木头上,发出“咚”的闷响,像敲在两人之间那层薄纱上。

“所以你叠糖纸是为了张爷爷,喝姜茶是怕我念叨,修调色板是……是怕我耽误画画?”妮妮的声音有点发颤,她指着画布角落那抹橘色,“我还以为这糖纸是……是你特意留的,以为你也觉得,这甜里的涩,是两个人的事。”她抓起桌上的医药箱,里面还放着昨天给阿哲涂碘伏的棉签,“连被木刺扎手,你都急着躲,是怕我多管闲事,对不对?”

阿哲的喉结滚了滚,想把“我是怕你碰我手会慌”说出口,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就是怕你麻烦”。他看见妮妮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雨停后熄灭的街灯,她把那张橘色糖纸从画本里抽出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刚才还闪着金粉的糖纸,此刻像颗皱巴巴的心事,躺在满是颜料渣的纸堆里。

“你总是这样。”妮妮拿起画具袋,往肩上一甩,帆布带勒得她肩膀发疼,却没比心里的涩更疼,“哥哥刻木牌时,什么都跟我说;你呢?你什么都藏着,藏着张爷爷的话,藏着冒雨跑的路,藏着……藏着我以为的心意。”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画布上的老槐树,枝桠上的橘色像块刺眼的疤,“这画,我不画了,糖纸也还给你,你自己留着吧。”

门“砰”地关上,画室里的阳光突然冷了下来。阿哲蹲在废纸篓前,把揉成团的糖纸小心展开,指尖蹭到妮妮捏出的折痕,硬邦邦的,像她刚才发红的眼眶。他想起昨天钉防水布时,故意把钉子敲得慢些,是想多听会儿她在身后整理画具的“沙沙”声;想起喝姜茶时故意说“太甜”,是想让她再骂句“笨死了”,看她脸红的模样;想起被木刺扎手时缩回手,不是怕麻烦,是怕她触到自己掌心的汗——那是紧张得攥紧锤子攥出来的汗。

他走到画架旁,看着画布上的老槐树,枝桠顶端的橘色还没干,像刚落的夕阳。阿哲拿起妮妮留下的画笔,蘸了点钴蓝,在糖纸旁边画了颗半化的糖——一半是橘色的甜,一半是蓝色的涩,糖芯里藏着个小小的“哲”字,刻得浅,像怕被人看见。他把画本翻开,找到那张《雏菊与木牌》的草稿,在空白处写:“妮妮,我不是藏心意,是怕我的心意太笨,像没刻好的莲,会吓走你。”

窗外的夕阳慢慢沉下去,把画室染成了暖红色。阿哲把揉皱的糖纸夹进画本,刚好压在写满字的那页上,橘色的糖纸映着红色的夕阳,像颗藏在时光里的心脏,轻轻跳着。他想起妮妮刚才说“这甜里的涩,是两个人的事”,忽然笑了——原来她也尝出了那点涩,原来她也把这当成了两个人的事。

他拿起工具箱,往张爷爷家走去。路上要经过妮妮家的窗,他想,要是能看见她在画画,就把糖纸递进去,把没说出口的话,一句一句,像剥糖纸似的,慢慢说给她听。晚风裹着枣花的香,吹在阿哲脸上,他摸了摸兜里的橘子糖——这次是他特意去供销社买的,买了两袋,一袋给妮妮,一袋,要和她一起,坐在老槐树下,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