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影与掌心的温度(中)掌心托住细碎光(2/2)

“明天我去买些颜料,”妮妮小姐忽然说,目光落在画架上的“掌心雏菊”,“要最细的那种水彩,让老爷爷能摸出花瓣的纹路。再找块光滑的木板当画板,免得他不小心被木刺扎到。”

苏念点头应着,伸手碰了碰洋甘菊的花瓣:“我去订个带放大镜的画笔,方便他看清楚颜料。对了,让阿哲做个小暖炉吧,天凉了,画画时手暖了,颜料才好上色。”

小满已经拿起铅笔,在画稿背面画起了草图:“我来设计个颜料盒,分格子装,红的放左边,黄的放右边,像彩虹一样,他摸着手就知道拿哪种了!”

灯光下,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着,像棵枝繁叶茂的树。洋甘菊的香混着热柠檬茶的酸,在空气里酿出种温柔的味,像首没写完的诗。

夜深时,苏念抱着工具箱离开,巷口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速写本在风中轻轻晃,像揣着个会发光的秘密。小满趴在桌上睡着了,脸上还沾着点洋甘菊的黄,手边的画稿上,多了只衔着雏菊的黑猫。

妮妮小姐把画本收进抽屉,最后看了眼窗台上的洋甘菊。花影落在墙上,像片流动的光,慢慢漫过画架,漫过书桌,漫过沉睡的小满,最后停在那幅“掌心雏菊”上,仿佛在说:别急,温暖会像花影一样,慢慢爬满所有等待的时光。

抽屉合上的瞬间,煤球轻轻跳下来,用尾巴扫了扫妮妮小姐的手背,掌心还留着画笔的温度,和洋甘菊的香。

天刚蒙蒙亮,画室的木门就被轻轻叩响。妮妮小姐披衣开门,只见老爷爷拄着拐杖站在晨光里,帽檐上还沾着些露水,手里捧着个铁皮盒子。

“姑娘,能……能借支铅笔不?”老人声音发颤,盒子打开,里面是块磨得光滑的梨木板,“苏念姑娘说,您这儿有细水彩……我想试试。”

妮妮小姐赶紧把老人扶到画架旁,递过削好的铅笔和调好的颜料。老人坐下时,膝盖“咔”地响了一声,他却顾不上揉,只盯着木板,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像在丈量什么。

小满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凑过来,看见老人正用铅笔在木板上画圈,圈不大,刚好能容下一朵花。“爷爷,您这是画花托呢?”他蹲在旁边看,眼里满是好奇。

老人点点头,铅笔在板上慢慢游走:“她生前总说,雏菊的花托要画得圆,像我给她编的草戒指。”笔尖顿了顿,落了个小小的点,“这里,要留个凹痕,她戴戒指时,指节总卡在这里。”

妮妮小姐悄悄调了浅黄颜料,放在老人手边。阳光爬上画板时,老人已经开始填色,指尖沾了点鹅黄,蹭在鼻尖上,像沾了颗小星星。煤球跳上他的膝头,蜷成团打呼噜,老人低头摸了摸猫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以前总嫌她唠叨,”老人忽然笑了,眼角皱纹堆成朵花,“现在想听听她骂我‘颜料蹭满身’,都听不见了……”话音落,一滴颜料滴在木板上,晕成朵小小的黄,像滴没忍住的泪。

小满赶紧递过纸巾,却被老人摆手拦住:“留着吧,就当是她在旁边,又给我添了笔‘错处’。”

苏念中午来时,手里拎着个藤编小暖炉,里面烧着炭,温乎乎的。“阿哲做的,老人家握着暖手,颜料不容易凝。”她把暖炉塞进老人手里,又掏出个放大镜画笔,“试试这个,笔杆能调长度呢。”

老人握着暖炉,掌心的温度顺着笔杆往上爬,颜料在板上晕得更匀了。他画得慢,一朵雏菊画了整整一下午,花瓣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每一笔都藏着花。

傍晚收工时,老人捧着木板看了又看,忽然把它往妮妮小姐手里塞:“送、送给你吧,挂在画室里,算个念想。”转身要走,又回头指了指煤球,“这猫跟她养的那只一样,爱往人膝头钻……”

煤球像是听懂了,追出去蹭了蹭老人的裤腿,老人弯腰摸了摸它的头,拐杖点地的声音渐渐远了。

妮妮小姐把木板挂在画室最显眼的地方,雏菊旁边,老人添的那滴“错处”黄得格外亮。苏念看着画,忽然说:“你看,这朵雏菊的影子落在墙上,多像两个人肩并肩坐着啊。”

小满凑近看,果然,灯光下,花影和老人的影子重叠过的地方,真的像依偎在一起的轮廓。煤球跳上画架,用尾巴轻轻扫过木板,仿佛在说:“别急,思念会像花影一样,慢慢爬满所有日子的。”

夜里,画室的月光比白天更软,轻轻淌过那朵木板上的雏菊。煤球蜷在画架旁,尾巴尖偶尔扫过木板边缘,发出细不可闻的“嗒嗒”声,像在和那朵花说话。

妮妮小姐端着杯温茶过来,指尖碰到木板时,忽然发现那滴“错处”的黄色颜料,在月光下竟泛着淡淡的磷光——像老人说的,是她在旁边添的笔“错处”,带着点调皮的亮。她忽然想起老人下午画到第三片花瓣时,曾对着木板轻声说:“当年你总笑我画的花瓣歪,现在这朵,你肯定又要念叨‘左边那瓣太胖’……”

正想着,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苏念折了支新鲜的雏菊来。“花店老板说这品种叫‘念想’,花瓣边缘带点卷,像不像老人画里那朵?”她把花插进青瓷瓶,放在木板下方,“你看,真花和画里的花并排站着,倒像一对姐妹。”

花瓣上的露水顺着瓶壁滑下来,刚好滴在木板的“错处”旁边,晕开一小圈湿痕,像画里的花在悄悄流泪,又像在和真花打招呼。小满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看见这幕突然笑了:“它们在说悄悄话呢!”

煤球忽然跳下画架,蹭了蹭苏念的裤腿,又跑回木板旁,用头轻轻拱那朵画出来的雏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妮妮小姐忽然明白,有些思念从不用大声说,就像这朵画里的花,这滴特意留下的颜料,还有猫爪尖的温度,都在悄悄攒着日子里的暖,慢慢酿成不会褪色的念想。

夜风从窗缝溜进来,吹动真花的花瓣,也吹动木板上的花影,两朵花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两只手在慢慢牵到一起。

天快亮时,窗台上的雏菊沾了层薄露,花瓣微微蜷着,倒像是怕惊扰了木板上的画。煤球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窗台,用爪子轻轻拨弄着真花的花瓣,露水滴落在木板上,顺着那道“错处”的黄痕往下淌,竟在底端晕出个小小的圆,像颗被接住的泪。

妮妮小姐拿起画笔,蘸了点浅灰,在那圆痕旁添了片小小的叶子。叶片的纹路特意画得轻浅,像被露水打湿的绒毛。“这样,它就不是孤零零一朵了。”她轻声说,话音刚落,就见苏念端着早餐进来,手里还捏着张纸条。

“刚在门口捡到的,像是老人留的。”苏念展开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多谢照看,她笑了,说花瓣卷得正好。”字迹边缘有点晕,像是被晨雾打湿过。

小满凑过来,指着木板上的画和窗台上的花:“你看你看,画里的花好像抬了点头,跟真花靠得更近了!”可不是嘛,晨光漫进画室时,两朵花的影子在墙上交叠,画里的黄痕和真花的露珠在光里闪着一样的亮,倒像是同根生的。

煤球跳下窗台,叼来昨天老人用过的铅笔,放在木板旁。铅笔杆上还留着点温度,像是刚被人握过。妮妮小姐忽然想起老人画花时,指尖在木板上反复摩挲的样子——原来有些告别从不是结束,就像这朵画里的花,会借着露水、晨光,还有猫爪的温度,慢慢长出新的模样,在每个清晨和黄昏,悄悄说一句“我还在呢”。

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纸条的一角,带着远处卖豆浆的吆喝声。木板上的雏菊在风里轻轻晃,像在点头应和,又像在说:“你看,日子还长着呢。”

晨光爬到画架顶端时,木板上的雏菊忽然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是煤球用尾巴尖扫过木板,带起的风让画里的花影在墙上晃了晃,竟和窗台上真花的影子叠成了一团,分不清哪瓣是画里的,哪瓣是枝头的。

苏念正往花瓶里添水,忽然指着花瓣笑道:“你看,真花的卷边好像更弯了点,跟画里的越来越像了。”可不是嘛,画里的花瓣边缘被老人特意描了道浅弧,像是被风吹得微微卷着,如今真花沾了晨光,花瓣竟也往内卷了卷,像在偷偷学画里的模样。

小满蹲在地上,用手指戳了戳煤球的肚皮,猫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它肯定是晚上偷偷告诉真花,该怎么长才更像画里的样子。”煤球像是听懂了,尾巴尖在地上扫出个小坑,把老人留下的铅笔扒拉到坑边,像是在藏宝贝。

妮妮小姐拿起那支铅笔,笔杆上还留着浅浅的指痕,是老人握笔时磨出的印记。她忽然想起老人画到最后,曾把铅笔举到眼前,对着光看了又看,像在丈量笔尖和思念的距离。“其实啊,”她轻声说,“不是花在学画,是画在跟着花长呢。”

正说着,巷口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小满跑出去看,回来时手里捏着片银杏叶,叶边黄得透亮:“刚才收废品的爷爷说,这叶子像小扇子,夹在画里肯定好看。”他把叶子轻轻放在木板旁,银杏叶的弧线刚好框住画里的雏菊,倒像给它配了个新相框。

风又起了,窗台上的雏菊轻轻点头,木板上的花影跟着晃,煤球的呼噜声混着远处的铃铛声,像支没谱的小调。妮妮小姐忽然觉得,这画室里的时光好像走得特别慢,慢到能容下一朵画里的花,一片捡来的叶,还有那些说不出口的惦念,慢慢长成彼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