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光进来的地方(中)疼痛是醒的信号(2/2)
林屿看着画里那些飞向天空的翅膀,忽然笑了。那是妮妮小姐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轻松,不是勉强的、带着苦涩的笑,是从眼底里漫出来的、带着暖意的笑。他的眼角弯起来,眼里的阴霾彻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像雨后天空一样的清亮。“是啊,”他说,“以前总觉得,只有拉小提琴才是‘表达’,现在才发现,画画也能——而且不用在意手指能不能按准弦,不用怕音错了会被人听出来,只要把心里想的画出来就好。”
从那以后,林屿的画里多了很多鲜活的东西。他会坐在工作室的小院子里,对着紫藤花写生,把花瓣上的雨珠、花蕊里的细绒都画得清清楚楚;他会画妮妮小姐低头调颜料的样子,画她头发上沾着的颜料点点,画她手里握着画笔时专注的眼神;他还会画巷口卖早点的老奶奶,画她手里冒着热气的豆浆碗,画她给小孩递油条时慈祥的笑——那些以前被他忽略的、藏在日常里的细碎美好,都被他一笔一笔地画进了画纸里。
他画得越来越熟练,手指也慢慢灵活起来——不是拉小提琴时那种需要精准控制的灵活,是握着画笔时,能自由勾勒线条、晕染色彩的灵活。有时候画到兴起,他会忘记时间,从下午一直画到傍晚,直到院子里的紫藤花被夕阳染成淡金色,直到妮妮小姐喊他“该吃晚饭啦”,他才会抬起头,揉一揉有点酸的手腕,笑着说“再画最后一笔”。
有一次,妮妮小姐看着他趴在桌上画画,手指握着画笔,在画纸上轻轻移动,画出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清晰,边缘还带着夕阳的暖橙色。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的手指悬在小提琴弦上,连按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现在的他,手指虽然还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灵活地按弦,却能握着画笔,画出比夕阳更暖的颜色。她轻声说:“你现在画画的样子,比以前拉小提琴时,更放松了。”
林屿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看了看画纸上的银杏叶,笑着说:“以前拉琴,总想着要拉到最好,要让别人认可,心里绷得太紧了。现在画画,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开心——画出来的东西有人喜欢,就更好了。”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不是手指受伤,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拿起画笔,也不会发现,原来除了小提琴,我还能做让自己这么开心的事。”
那天晚上,林屿走后,妮妮小姐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想起画本扉页上的那句话:“光总是从裂缝里进来的。”她以前总觉得,“裂缝”是不好的,是疼痛的、破碎的,可现在看着林屿的画,看着他眼里的光,她忽然明白,裂缝不是用来让人沉溺于疼痛的,是用来让人看见光的——就像林屿的手指受伤了,那道伤口是裂缝,可正是因为这道裂缝,他才看见了画画的光,看见了日常里的光,看见了自己心里的光。
过了大概半年,有一天下午,林屿拿着一叠画稿,走到妮妮小姐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办一个画展。”他把画稿摊开在桌上,一张一张地给妮妮小姐看——有那幅“破碎的小提琴与飞鸟翅膀”,有巷口的早点摊,有院子里的紫藤花,有断了铅的铅笔和画玉兰的女孩,还有一幅画着两个背影的画:一个女孩坐在画架前画画,一个男孩坐在旁边,手里握着画笔,眼神专注地看着画纸,背景是洒满阳光的工作室,窗台上摆着一杯温茶,茶烟袅袅。
“这是……我们?”妮妮小姐指着那幅画,有点惊讶。林屿点了点头,耳朵有点红:“嗯,我想把我们在工作室里的样子画下来,还有这些日子画的所有东西,都想让更多人看到。我想告诉他们,就算遇到很难的事,就算觉得自己‘碎’了,也不用怕——因为碎了之后,说不定能拼出更亮的样子。”
妮妮小姐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又看了看桌上那些画稿——每一张都带着温度,带着从破碎里站起来的勇气,带着对生活的热爱。她笑着说:“好啊,我帮你一起办。”
接下来的一个月,工作室里变得热闹起来。他们一起选画、装裱,一起设计画展的海报,一起写每幅画的说明卡。林屿负责把画挂在墙上,妮妮小姐负责在每张画的旁边,贴上写着画背后故事的卡片。有时候忙到晚上,他们会在工作室里煮一碗面条,就着窗外的月光吃,聊着画展的细节,聊着以后的计划——林屿说,以后想多画一些普通人的故事,画那些在生活里努力活着的人;妮妮小姐说,以后想把他们的画做成明信片,寄给那些正在经历疼痛的人,告诉他们“光会进来的”。
画展的名字,林屿想了很久,最后定了“破碎与重生”——就像他的经历,就像那些画里的故事,就像每个人生命里都会有的、从破碎到重生的过程。
开幕式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老巷里的樟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工作室的门敞开着,墙上挂满了林屿的画,每张画的旁边都贴着说明卡,写着画背后的故事。来的人比他们想象的多——有林屿以前交响乐团的同事,有妮妮小姐认识的插画师朋友,有巷口卖早点的老奶奶,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是看到海报后过来的。
林屿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站在画展的入口处,笑着迎接每一个人。有人问他:“你以前是小提琴手,现在画画这么好,以后还会拉小提琴吗?”他指了指墙上那幅“破碎的小提琴与飞鸟翅膀”,笑着说:“可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拉了,但说不定以后,我会画更多和小提琴有关的画——毕竟,它陪了我很多年。”
开幕式进行到一半时,林屿走到画展中央,没有像以前那样拿起小提琴,而是站在那幅“破碎的小提琴与飞鸟翅膀”前,对着在场的人,轻声讲述这幅画背后的故事——讲他受伤后的绝望,讲他第一次拿起画笔时的紧张,讲妮妮小姐给他的鼓励,讲他从画里找到的光。
“以前我以为,我的人生只能和小提琴绑在一起,我的价值只能通过拉琴来证明。”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在场的人都安静地听着,“可当手指受伤后,我才发现,我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那些让我疼过、醒过的经历,就像一道道裂缝,让光有机会照进来,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让我找到了更好的自己。”
他顿了顿,看向站在人群里的妮妮小姐,眼里满是感激:“如果不是遇到她,遇到画画,我可能还困在自己的执念里,看不到那些光。所以我想通过这些画告诉大家,破碎不是终点,是让光进来的地方;疼痛不是惩罚,是让你醒过来的信号——醒过来,看看身边的风景,看看自己心里的热爱,你会发现,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强大。”
说完,在场的人都鼓起了掌,掌声很响,却不嘈杂,像是在为林屿的重生鼓掌,也像是在为自己生命里那些从破碎中站起来的时刻鼓掌。巷口的老奶奶走过来,拉着林屿的手,笑着说:“小伙子,你的画真好,奶奶看了心里暖和。以前奶奶总觉得,年纪大了,什么都做不了了,现在看了你的画,觉得以后还能多做点包子,给巷里的小孩吃。”
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站在那幅“断了铅的铅笔与玉兰”前,看了很久,然后走到林屿面前,眼睛红红的,轻声说:“我也喜欢画画,可是我妈妈说画画没用,让我好好学习,我都快放弃了。看了你的画,听了你的故事,我想……我还是不想放弃。”林屿蹲下来,看着女孩,笑着说:“别放弃,喜欢就画下去,就算遇到困难,也像这支断了铅的铅笔一样,换一种方式,继续画。”
画展进行了一个星期,每天都有人来。有人在留言本上写下自己的故事:有人说自己失业了,正迷茫,看了画展后想重新找工作;有人说自己和朋友吵架了,觉得很委屈,看了画里的温暖,想主动和朋友和好;还有一位观众,在留言本上写道:“你的画让我想起了自己。我因为一场疾病失去了双腿,曾经一度想放弃生命。可看到你的画,听到你的故事,我才明白,破碎不是终点,是让光进来的地方。我要像你一样,醒过来,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
那天傍晚,林屿看着这本写满了故事的留言本,坐在画展中央的小凳上,眼里闪着泪光。妮妮小姐走过去,递给他一张纸巾,轻声说:“你看,你的画不仅治愈了自己,也给了别人力量。”林屿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其实不是我给了他们力量,是他们从画里看到了自己的力量——就像当初我从你的画本里,看到了自己的勇气一样。”
画展结束后,林屿把那本留言本好好地收了起来,放在画架旁边。他还是经常来工作室画画,有时候会和妮妮小姐一起,画巷里的四季:春天的紫藤、夏天的蝉鸣、秋天的银杏、冬天的落雪。他的画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压抑和绝望,只剩下温暖和希望——就像他的人生,从破碎的寒冬,走到了温暖的春天。
有一天,妮妮小姐正在画一幅画,画的是工作室的院子,阳光洒满了青石板,紫藤花正在盛开,画架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一把小提琴,琴身上落着几片紫藤花瓣,琴弦上停着一只小鸟。林屿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看着画纸上的小提琴,轻声说:“现在看到小提琴,我不再觉得难过了,反而觉得很亲切——它就像我的一个老朋友,虽然不能再一起‘演奏’了,但还是会陪在我身边。”
妮妮小姐转过头,看着他,笑着说:“因为你已经醒过来了,不再需要用小提琴来证明自己了。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这就够了。”
林屿点了点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紫藤花的香气飘进屋里,带着淡淡的甜。他想起第一次来工作室时,心里的绝望和迷茫;想起第一次拿起画笔时,手指的颤抖;想起画展上,那些因为他的画而重新鼓起勇气的人。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疼得快要撑不下去的经历,那些曾经让他觉得“一切都完了”的破碎,都变成了他生命里最珍贵的礼物——因为正是那些疼痛,让他醒了过来;正是那些破碎,让光进来了。
他走到画架前,拿起一支画笔,蘸了一点淡紫色的颜料,在画纸上的小提琴旁边,画了一朵小小的雏菊——和妮妮小姐当初缝在画稿上的那朵一样,淡紫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刚好落在琴身的裂缝旁边,像是光从裂缝里漏出来,开出了花。
妮妮小姐看着他画的雏菊,笑着说:“你看,不管是画稿,还是人生,碎过之后,都能开出花来。”
林屿抬起头,眼里满是阳光,笑着说:“是啊,因为疼痛是醒的信号,破碎是光的入口——醒过来,就能看到光;看到光,就能开出花。”
那天下午,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画笔在画纸上轻轻摩擦的声音,和窗外紫藤花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画纸上,洒在他们的身上,也洒在那朵画在裂缝旁边的小雏菊上——淡紫色的花瓣,在光下泛着柔和的亮,像一颗从破碎里捡起来的星星,又像一朵从疼痛里开出来的希望。
后来,有人问林屿,最想对那些正在经历疼痛的人说什么。他想了想,笑着说:“别害怕疼,也别害怕碎。疼的时候,就停下来歇一歇;碎的时候,就慢慢把自己拼起来。拼的时候,别忘了看看身边的光——可能是一杯温茶,一朵花,一幅画,或者一个愿意听你说话的人。那些光,会帮你把碎掉的地方,拼得更亮,拼得更美。因为到最后你会发现,那些让你疼过、醒过、挣扎过的地方,最后都站着最好的自己,都开着最香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