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关于“没有灵魂”的闲话(上)云影漫过谁丢了抬头的温柔(2/2)
风从院外漫进来,带着田埂的泥土气,还有远处稻田的清香,吹得茉莉花瓣轻轻颤动。有片素白的花瓣落在阿婆的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像雪落在棉花上。阿婆伸手捡起来,指尖捏着花瓣的边缘,放在鼻尖闻了闻,花香淡而绵长,像绕在指尖的温柔。“你看这茉莉,从花苞到开花,要等十几天,白天吸着阳光,晚上沐着露水,一点点攒着劲儿,才能把花瓣舒展开。要是急着让它开,浇再多水、施再多肥也没用,反而会把根泡烂,连花苞都掉了。”阿婆的目光落在茉莉丛上,像在看一群安静的孩子,“日子不也一样?该慢的时候就得慢,像庄稼要等节气,像茶水要等回甘,急着快进,说不定就把啥重要的东西落下了——可能是路边的花开,可能是家人的牵挂,也可能是自己心里的念想。”
妮妮小姐望着阿婆手里的茉莉花瓣,花瓣上的水珠还没干,像颗小小的水晶,映着阿婆眼角的皱纹,那些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故事,此刻却被水珠映得格外温柔,像把岁月的暖都映在了上面。她想起前几日刷到的一条“短视频”:视频里的年轻人坐在办公桌前,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他对着镜头说:“我每天工作12小时,周末还要加班,一年换了3份工作,存款却没多多少。每天起床、上班、下班、睡觉,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只知道转,不知道为啥转,有时候看着窗外的天,都忘了上次好好看云是什么时候。”视频下面有好多评论,密密麻麻的,大多是“我也是这样”“每天重复一样的事,像在‘循环播放’,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连吃顿饭都要盯着手机,不然就觉得浪费时间”。那时她就想,要是这些人能停下来,哪怕只有几分钟,看看路边的花,闻闻手里的茶,摸摸身边人的手,会不会就不觉得自己是“机器”了?会不会就想起,自己本来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阿婆,前几日去镇上买针线,遇到个来旅游的姑娘,她跟我说,‘当下很多人是没有灵魂的,就是为了生活而生活,像在空壳里过日子’。”妮妮小姐把手里的书轻轻合上,书页的“沙沙”声与风拂茉莉的“簌簌”声混在一起,像首安静的歌,没有词,却让人心里发暖,“我当时愣了愣,没法反驳——见过太多行色匆匆的人,像被按了快进键的电影,画面模糊,声音嘈杂,忘了抬头看云,忘了闻花香,忘了慢下来跟身边的人说句话,甚至忘了自己昨天吃了什么,跟谁聊过天。他们把‘生活’过成了‘生存’,把‘日子’过成了‘任务’,每天像陀螺一样转,连自己喜欢啥、想要啥都忘了,可不就像‘没有灵魂’吗?”
阿婆把茉莉花瓣夹进妮妮小姐的旧书里,花瓣落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行诗旁,素白的花瓣衬着黑色的墨迹,像给诗添了个温柔的注脚。“妮子,你别愁。”阿婆拍了拍她的手,阿婆的掌心带着常年做家务的薄茧,却很暖,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人心安,“不是所有人都忘了慢,也不是所有人都丢了魂。你看,你守着这小院,早上煮茶,中午松土,傍晚熬汤,晚上看书,把日子过成了诗,你的魂就在这茶里、花里、书里;我每天蒸米糕、纳鞋底、跟邻居唠嗑,米糕的甜、针线的暖、聊天的乐,都在我心里,我的魂也没丢。总有人会慢慢醒过来,就像春天的草,到了时候就会发芽——他们会知道快进的日子没意思,会停下来,看看云怎么飘,闻闻花怎么香,跟身边的人说说话,把弄丢的‘灵魂’找回来,像把落在路上的东西捡起来,拍掉灰,揣回怀里。”
晨光越来越暖,金色的光透过茉莉的叶片,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把碎金。露水被阳光晒得渐渐消失,青石板上的湿痕慢慢变浅,最后只剩下淡淡的印记,像时光留下的温柔。院外的田埂上,那个穿蓝色外套的年轻人又走了回来,这次他的脚步慢了些,黑色的包不再被他紧紧攥着,而是松松地挎在肩上,手里的手机揣进了口袋,屏幕的光不再映着他的脸。他的目光落在路边的桃花树上——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像堆了一树的雪,有片花瓣被风吹得落在他的肩上,他停下脚步,伸手把花瓣捡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糖,慢慢在脸上散开。妮妮小姐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慢慢往前走,偶尔还会低头看看脚下的草,忽然觉得,阿婆说得对,总有人会停下来,把快进的日子调成“正常速”,把弄丢的温柔找回来,像把缠在身上的线慢慢解开,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呼吸。
她拿起桌上的洒水壶,又蹲在茉莉丛旁,慢慢浇着水,水流落在叶片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跟茉莉说话。阿婆坐在廊下的藤椅上,藤椅是祖父留下的,藤条泛着深棕的光,扶手处被磨得光滑,阿婆拿起一块米糕,慢慢吃着,目光望着院外的田埂,望着远处的稻田,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像在看一幅慢慢展开的画。风拂过院中的竹篱笆,带着桃花的香与茉莉的甜,漫在晨光里,像把整个春日的温柔,都裹进了这方小院里——没有快进,没有倍速,没有催促的声音,只有滴答滴答的时光,像老座钟的指针,慢慢流淌,像首永远唱不完的田园诗,每一句都藏着生活的暖,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