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共生卷里岁月长(中)夏荷映初心(2/2)

阿哲抬眼看她,阳光从荷叶的缝隙漏下来,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大概不知道吧。它就只管往上长,该开花时开花,该结果时结果,没想过要给谁看。”他顿了顿,刻刀在木头上轻轻划了道痕,“咱们去年画荷,不也这样?没想过要画得多好,就是觉得好看,想记下来。”

妮妮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闷的却又很暖。是啊,去年哪想过“构图”“色彩”,就觉得荷叶绿得淌油,荷花粉得发亮,阿哲捞画笔时溅起的水花比什么都生动,于是就画了——画里的阿哲半个身子浸在水里,手里举着笔,荷叶在他头顶晃悠,像顶绿帽子,旁边的荷花笑得弯了腰。那时的画,线条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劲儿。

“我知道该怎么画了。”妮妮猛地站起身,脚从水里抽出来,带起一串水珠,“不是画‘采莲’,是画‘我们在荷塘’。”

三、笔生花

阿哲在青石旁铺开画纸,妮妮站在水边,提笔蘸了点淡墨。她没先画荷花,而是画了岸边的青石,石头上放着阿哲的工具箱,刻了一半的荷木露在外面,旁边散落着几颗去年的莲子——那是去年掉在石缝里的,现在还留着浅褐色的壳。

“要画小虎子说的‘莲子宝宝的小房子’。”妮妮笔尖一转,在荷叶间画了个饱满的莲蓬,莲子鼓得快要撑破外壳,她特意在莲蓬旁边画了只蜻蜓,尾巴刚好碰到莲蓬的边缘,像在敲门。

阿哲的刻刀也没停。荷木上的天然叶痕被他拓成了片半卷的荷叶,叶边刻得微微翘起,像被风吹得翻了个边。他从口袋里摸出去年收集的莲子,一颗颗嵌进提前挖好的小孔里,莲子的浅黄和荷木的深褐撞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这样,莲蓬就不会空着了。”他把木刻举起来,对着光看,莲子在孔里轻轻晃动,像在点头。

阳光渐渐西斜,把荷塘染成了橘红色。荷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水面上,像幅淡墨画。妮妮的画也快成了,画的右下角,她添了个小小的身影,是小虎子,正举着网兜往荷塘跑,网兜里的蝌蚪隐约可见。

“这样就全了。”妮妮退后两步,看着画纸——没有刻意勾勒的荷花形态,却处处都是荷的影子:阿哲的木刻、石缝里的莲子、小虎子的期待,连水面的波光都用淡金的颜料扫了几笔,像夕阳落在水里的吻。

阿哲把刻好的荷木莲蓬放在画旁,木头上的荷叶与画里的荷叶交相辉映,莲子的碰撞声轻轻巧巧,像在为这幅画伴奏。“去年的《荷下共生图》是‘遇见’,今年这幅该叫‘相守’了。”他拿起画,对着夕阳照了照,画纸透亮,颜料的气息混着荷香,格外清爽。

妮妮忽然想起什么,从画夹里抽出张拓印纸,覆在画上:“拓下来,放进木盒里。去年的遇见,今年的相守,以后每年都添一张,等咱们老了,木盒里就有一整个荷塘的春夏秋冬了。”

拓印时,阿哲的手指按在纸背上,妮妮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两人的力道刚刚好,既没蹭花颜料,又让拓痕清晰得像从画里长出来的。夕阳的光透过两张纸,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两棵依偎的树。

“你看,”妮妮轻声说,“这样就不会觉得生涩了,因为画里有咱们的手温。”

四、归途

往回走时,阿哲摘了个最大的莲蓬,莲子饱满得能看出弧度。妮妮剥开一颗,嫩绿色的莲子肉透着水光,放进嘴里,清甜带着点微苦,是夏天独有的味道。

“给小虎子的莲蓬得选这种老点的,”阿哲挑了个外壳发褐的莲蓬,“籽粒硬,适合晒干存着。”他把莲蓬放进竹篮,荷叶盖在上面,像给莲子宝宝盖了床绿被子。

荷塘的风跟在身后,带着荷香,把两人的影子吹得晃晃悠悠。妮妮手里捏着那张拓片,拓片上的墨迹还带着点湿,摸起来凉凉的。她忽然哼起去年夏天唱的歌,调子跑了却笑得开心,阿哲也跟着哼,声音低沉,像荷叶下的水流声。

路过溪边时,小虎子家的烟囱已经冒烟了,饭菜的香气混着荷香飘过来,格外温馨。阿哲把莲蓬放在小虎子家门口的石台上,旁边压了张纸条,是妮妮画的简笔画:一个莲蓬,里面的莲子都长着小翅膀,像在飞。

“明年,”妮妮抬头看阿哲,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咱们带个竹筏来,真的去采一次莲,我站在筏上摘,你在下面扶着,就像画里那样。”

阿哲点头,握紧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拓片的纹路:“再刻个竹筏木刻,放进木盒里。对了,还要带个小坛子,装坛荷叶酒,等冬天温着喝,肯定能想起今天的荷香。”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荷塘上时,他们走到了画室门口。妮妮把拓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枣木盒,去年的《荷下共生图》拓片旁边,新的拓片像片刚展开的荷叶,慢慢舒展开来。阿哲的荷木莲蓬被摆在木盒中央,莲子碰撞的轻响,像荷塘在说话。

“初心不是使劲抓住的东西,”妮妮看着木盒里的夏景,忽然明白,“是让日子里的暖,自然而然地渗进画里、刻里,就像荷叶上的露水,自己就会滚进水里,不用催。”

阿哲没说话,只是往炉子里添了块槐木,火光跳了跳,照亮了木盒上“共生卷”三个字。窗外,荷香还在飘,像段没唱完的歌,绕着画室打了个圈,又往明年的夏天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