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影与掌心的温度 (上)花影漫过旧窗台(2/2)
“这是我们刚开工作室那会儿,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画的,你还记得吗?”阿哲的指尖拂过画纸上的线条,声音里带着点怀念。
妮妮小姐凑过去,看着那朵稚嫩的小雏菊,瞬间就想起来了。那是工作室开业后的第一个周末,天气很好,阳光像现在一样暖,她刚把“时光里的温柔”的牌子挂在门口,就来了一对母女。小女孩才五岁,扎着两个羊角辫,发梢绑着粉色的蝴蝶结,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手里攥着一支短短的铅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窗台上的雏菊。
“妈妈,我要画这个花,送给你。”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声音软软的。妈妈笑着蹲下来:“宝贝,你握笔都不稳,等长大了再画好不好?”小女孩摇摇头,挣开妈妈的手,跑到画架前,踮着脚拿起画纸,趴在桌上就画了起来——手指捏着铅笔,指节都泛白了,画错了就用橡皮擦,擦得纸都起毛了,却不肯放弃。
妈妈在旁边笑着叹气,却没再劝她。等画完了,小女孩把画纸叠得方方正正,塞进妈妈手里,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妈妈,这是我给你画的花,比商店买的香,因为我画的时候,想你了。”妈妈接过画纸,蹲下来抱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嗯,比商店买的香,妈妈要好好收着,藏在钱包里,每天都看。”
“记得呀,她扎着两个羊角辫,发梢还绑着粉色的蝴蝶结,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妮妮小姐笑着,指尖轻轻抚过画纸上的线条,好像还能摸到小女孩握笔时,透过纸背传来的、小小的力气——那力气不大,却透着认真,像把对妈妈的爱,都揉进了铅笔的线条里,“现在该上小学了吧,不知道她还在不在画画,不知道她妈妈,还把这张画藏在钱包里吗?”
“不管她画不画,这朵小雏菊的温度,肯定留在她和妈妈心里了。”阿哲把画纸轻轻放回木盒,阳光正好落在画纸上,给那朵稚嫩的小雏菊镀了层浅浅的金,像给这段小小的、认真的爱,加了层温暖的保护壳,“就像这窗台花影,漫过了旧窗台的木纹,漫过了玻璃上的霜痕,也漫过了我们记着的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小回忆。就算她忘了自己画过这朵花,妈妈也会记得,记得五岁的她捏着铅笔、皱着小眉头画画的模样,记得那句‘比商店买的香’——这就够了。”
妮妮小姐点点头,指尖轻轻合上木盒的盖子,缠枝莲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像给里面叠着的故事,盖了个温柔的印。空气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蝉鸣偶尔轻响——不是盛夏那种聒噪的嘶鸣,是春末夏初刚醒的蝉,声音轻悠悠的,像在跟着阳光的节奏哼歌。
就在这时,门口挂着的风铃忽然“叮铃叮铃”响了起来,脆生生的,打破了工作室的安静——是苏念来了。她怀里抱着一束洋甘菊,花茎上裹着浅灰色的棉纸,棉纸边缘还留着手工裁剪的毛边,透着股不刻意的温柔。洋甘菊的花瓣是淡淡的鹅黄色,像被阳光晒软的奶油,一朵挨着一朵,凑在一块儿,亮得晃眼,又不刺眼,只觉得暖融融的。
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洋甘菊清清爽爽的香——不是浓郁的花香,是带着点草木气的淡香,像刚从田埂边采来的,还沾着晨露的湿意。这香味一下子把工作室里的木香味、颜料味、旧画纸的纸墨味都衬得温柔了,混在一块儿,像走进了春天的花园,连呼吸都变得软乎乎的。
“刚从花店过来,给老顾客送完花,顺路给你们带一束。”苏念走到桌边,把洋甘菊轻轻放在木盒旁边,怕压着画纸似的,然后伸出指尖,轻轻拨了拨最外层的花瓣——花瓣软得像羽毛,被她一碰,轻轻颤着,像在点头问好,又像在跟风打招呼。“这束是巷尾张阿姨订的,她女儿下个月结婚,说要用来做手捧花,还特意叮嘱我,要选开得最旺、花瓣最软的。”
“洋甘菊做手捧花呀?”妮妮小姐从花束里轻轻抽出一朵,放在掌心——花瓣薄薄的,一层叠着一层,裹着中间小小的花芯,掌心能感觉到花瓣的微凉和柔软,像握着一小团刚从晨露里捞出来的阳光,“我总以为手捧花都是玫瑰、百合那种大朵的,没想到洋甘菊也能做。”
“张阿姨说,洋甘菊的花语是‘逆境中的坚强’,比玫瑰更实在。”苏念坐在窗边的小椅子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窗台上小雏菊的花苞,动作轻得怕碰疼了它,“她女儿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岁到六岁,几乎一半时间都在医院待着,打针、吃药、做检查,却从来没哭过一次。有次护士给她扎针,她攥着张阿姨的手,盯着病房窗台上开的洋甘菊,说‘妈妈你看,这花在窗台上都能开得这么好,我也要像它一样’。”
苏念说着,声音放得轻了些,像在讲一件很珍贵的事:“后来她女儿出院,就跟张阿姨说,以后结婚要捧洋甘菊手捧花,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就算以前难,以后也能像洋甘菊一样,不管遇到什么风风雨雨,都能好好开花、好好生活。张阿姨说,这不是普通的花,是她女儿从小到大的念想,比任何贵重的花束都金贵。”
妮妮小姐看着掌心的洋甘菊,花瓣上还沾着一点没干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小小的光。忽然就想起奶奶以前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一边绣小雏菊,一边跟她说的话——奶奶总说,每一朵花里都住着一个小天使,你把心里的话告诉它,把掌心的温度传给它,小天使就会扇着翅膀,飞到你想见的人身边,把你的心事和温暖都递过去。
小时候她信得很,每次受了委屈、想奶奶了,就跑到院子里的雏菊丛前,蹲下来对着花小声说话,把掌心贴在花瓣上,觉得这样奶奶就能听到。后来长大了,觉得那是奶奶哄小孩的话,是童话里的故事,可现在握着这朵洋甘菊,掌心传来花瓣的软,鼻尖闻着花的淡香,忽然又信了——花真的很神奇,它能把说不出口的话、藏在心里的牵挂、熬过来的难,都藏在一层一层的花瓣里,不用大声说,不用刻意解释,只要捧着它,对方就能懂。就像张阿姨的女儿,不用跟新郎说自己小时候多辛苦,只要捧着洋甘菊手捧花,新郎就会懂她的坚强;就像她自己,不用跟奶奶说有多想念,只要看着窗台上的小雏菊,奶奶就会收到她的牵挂。
“你看,这小雏菊和洋甘菊放在一块儿,倒像一对亲姐妹。”苏念忽然指着窗台和桌面,笑着说——窗台上的小雏菊,瓣尖带粉,像刚被朝霞吻过;桌面上的洋甘菊,瓣身带黄,像刚被阳光晒过,一个娇俏,一个温柔,都带着股软乎乎的劲儿,都能让人心里暖起来,“一个带着朝霞的粉,一个带着太阳的黄,都不张扬,却都能给人撑劲儿。就像咱们工作室里的人,你安安静静画画,阿哲默默收拾,小满热热闹闹带好吃的,我偶尔送送花,各有各的样子,却都在给彼此暖着心。”
妮妮小姐听着,忍不住笑了——苏念总这样,能从一朵花里,看出比花本身更暖的事。她从抽屉里找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刷干净了,装了半瓶清水,把洋甘菊轻轻插了进去,放在窗台上的小雏菊旁边。两瓶花挨在一块儿,小雏菊的浅粉和洋甘菊的鹅黄映在玻璃上,连带着玻璃上的霜花印记,都变得鲜活起来,像一幅不用画出来的画,满是春天的软和暖。
阳光这会儿斜得更厉害了,从西边的窗户照进来,把窗台、木盒、画纸都染成了浅金色。小雏菊和洋甘菊的影子,顺着阳光慢慢漫过旧窗台的边缘——先漫过玻璃上煤球的脚印霜痕,把冷的痕迹染成暖的;再漫过桌面上的旧木盒,缠枝莲的纹路在花影下,像活了过来,枝叶在光影里轻轻晃;最后漫过木盒里叠着的画稿,小棠的森林、林屿的小提琴、小满的槐花糕、扎羊角辫小女孩的小雏菊,都被花影盖了层浅浅的、毛茸茸的印子,像给每一段藏在画里的故事,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妮妮小姐站在窗前,看着花影一点一点移动,看着小雏菊的花苞在光影里轻轻颤,像在攒着劲儿要开花;看着洋甘菊的花瓣在风里微微晃,像在跟画稿里的故事打招呼;看着木盒里的画稿被花影罩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带着泪痕的纸角、沾着槐花香的痕迹,都变得格外柔软。
忽然就觉得心里满当当的,不是被东西塞满的沉,是被温暖填得实——这些花影不是冷的影子,是带着阳光的温度、花香的软;这些画稿不是死的纸,是带着每个人的心事、眼泪、笑容和期待;这些掌心传递的温暖,不是转瞬即逝的风,是能落在时光里,像蜜一样慢慢发酵、越存越浓的甜。
就像奶奶的针线盒,就算奶奶不在了,打开盒子,还能闻到旧木的香、绣线的软,还能想起奶奶坐在院子里绣雏菊的模样,那些藏在针线里的温度,从来没散过;就像这个旧木盒,以后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再打开它,看到小棠的森灵,还能想起她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的样子;看到林屿的小提琴,还能想起他哭红的眼睛和倔强的话;看到小满的槐花糕,还能闻到那股淡得化不开的槐花香;看到扎羊角辫小女孩的画,还能想起那句“比商店买的香”——这些故事、这些温度,都会被好好藏着,不会被时光偷走。
花影漫过旧窗台最边缘的时候,风又从窗外吹了进来,带着更多的花香——有小雏菊的淡香,有洋甘菊的清苦香,还有远处巷口槐花开了的甜香。风把画稿的纸角吹得轻轻晃,像在跟花影招手;把洋甘菊的花瓣吹得微微颤,像在跟风哼歌;把小雏菊的花苞吹得歪了歪,像在跟屋里的人说“我要开花啦”。
妮妮小姐伸出手,掌心对着阳光,对着花影,对着木盒——阳光落在掌心上,暖得像奶奶的手;花影落在掌纹里,软得像洋甘菊的花瓣;木盒的木香飘到指尖,淡得像旧时光的味道。她知道,这些花影,这些画稿,这些掌心传递的温度,不会像烟火一样转瞬即逝,它们会像酿在时光里的蜜,在岁月里慢慢沉淀,越存越浓,越存越甜,最后变成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藏,藏在心里最软的地方,暖着往后的每一个春天、每一个冬天,暖着每一段想起奶奶、想起煤球、想起工作室里这些故事的日子。
窗外的蝉鸣又轻响起来,阳光慢慢沉了些,花影也跟着往窗台里面挪了挪,把木盒里的画稿盖得更严实了——像在给这些故事盖了层被子,怕它们着凉,也怕它们被时光忘了。妮妮小姐看着这一切,轻轻笑了,指尖又碰了碰小雏菊的花苞——等它开了,一定要把第一片花瓣,夹进奶奶留下的针线盒里,让奶奶也闻闻,这春天的香,这时光里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