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巷口的风与未凉的茶(中)茶盏映着新相逢(2/2)

妮妮小姐坐在她身边,帮她一起解麻绳。麻绳的结打得很紧,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牛皮纸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旧纸味飘了出来,里面是一本相册,封面是红色的,已经有些褪色,边角也磨破了,看得出来放了很久。相册下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银镯子,镯子是光面的,边缘有些磨损,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槐”字——那是奶奶的名字里的字,小时候小满总拿着镯子玩,镯子放在手里凉凉的,刻着字的地方磨得她手心有点痒。

“这是奶奶的镯子!”小满拿起镯子,手指摩挲着内侧的“槐”字,声音里带着惊喜。她翻开相册,第一页就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奶奶很年轻,梳着两条辫子,站在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束槐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棵槐树和小满画里的一样,枝繁叶茂,树干上还留着小时候她和奶奶一起刻的身高线。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相册,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奶奶——有奶奶抱着刚出生的她的照片,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奶奶的手托着她的背,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有奶奶和爷爷一起种槐树的照片,爷爷拿着铁锹,奶奶手里拿着槐树苗,两人站在空地上,笑得很开心;有她小时候趴在奶奶腿上吃槐花糕的照片,她的嘴角沾着奶油,奶奶正伸手给她擦,背景里的槐树下,石凳上还放着一盘没吃完的槐花糕;还有奶奶坐在槐树下缝帕子的照片,线轴放在腿边,帕子铺在石凳上,正是小满现在用的那方蓝布帕子,当时帕角的槐花还没绣完,只绣了半朵。

照片一页页翻过,奶奶的头发从黑变成了灰,再变成了白,脸上的皱纹从浅变深,可眼神里的温柔,从来没有变过。小满的眼泪落在相册上,打湿了照片的边角,可她的嘴角却扬着笑,声音带着哭腔,却满是欢喜:“妮妮姐,你看,奶奶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你看这张,她抱着我的时候,手还在抖呢;你看这张,她种槐树的时候,鞋子上沾了好多泥;还有这张,她绣帕子的时候,眼睛都快贴到帕子上了……”

妮妮小姐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满是欣慰。她伸手拿过桌上的纸巾,递给小满,目光落在相册里的照片上——那些照片里的场景,和小满画里的一模一样,槐树下的石凳,手里的蒲扇,案头的槐花糕,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熟悉的温柔。她忽然明白,小满画里的那些线条、那些浅淡的颜色,从来都不是凭空想象——是相册里这些旧时光,悄悄落在了她的笔尖,让她把看不见的思念,变成了看得见的模样。

小满把相册翻到最后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奶奶的字迹,笔画有些抖,却写得很工整:“小满爱槐花糕,爱槐树下的风,爱趴在我腿上听故事。等我走了,就让槐花替我陪着她,让风替我给她扇扇子。”纸条的末尾,画着一朵小小的槐花,花瓣歪歪扭扭的,像极了小满画纸上的模样。

小满捏着纸条,眼泪又涌了上来,可这次的眼泪是暖的,落在纸条上,把奶奶画的槐花晕得更软了。“奶奶早就知道了,”她抬头看着妮妮小姐,眼睛亮晶晶的,“她早就知道我会想她,早就把想对我说的话,都写在这里了。”她把银镯子戴在手腕上,镯子有点松,晃悠着发出轻轻的“叮”声,和记忆里奶奶戴镯子时的声音一模一样。“你听,”她抬起手腕晃了晃,“奶奶在和我说话呢。”

妮妮小姐笑着点头,给她续了杯温热的桂花茶。茶盏里的桂花浮在水面,映着小满手腕上的银镯子,也映着她脸上的笑,暖融融的。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木格窗落在画纸上,把那幅未完成的向日葵草稿,染成了淡淡的金色——那是小满早上刚画的,打算画完送给苏念,画纸上的向日葵朝着阳光,花瓣上还留着未干的水痕,像沾着晨露。

“等这幅向日葵画完,我们把它和你奶奶的画一起挂在‘生长墙’上吧。”妮妮小姐指着墙上的空位,“让奶奶的故事,和我们的故事,都留在这面墙上。”小满用力点头,拿起笔,蘸了点藤黄,小心翼翼地给向日葵的花瓣上色——这次她的手很稳,颜色涂得均匀,像把阳光都揉进了颜料里。

傍晚的时候,苏念又来了,这次她没带向日葵,却带了一个小小的陶瓷罐子,里面装着她自己做的槐花酱。“前几天摘向日葵的时候,看到巷口的槐花开了,就摘了点做酱,想着你们肯定喜欢。”她把罐子放在案头,打开盖子,甜香混着桂花茶的香气,在工作室里漫开,和记忆里奶奶做槐花糕的味道,慢慢缠在了一起。

苏念看到了墙上新挂的画——小满奶奶的槐树下的画,旁边是那幅刚完成的向日葵,两张画挨在一起,一个暖着旧时光,一个亮着新日子。她又看到了小满手腕上的银镯子,和案头翻开的旧相册,眼里满是温柔:“真好啊,奶奶的故事,还在陪着你。”

小满拉着苏念的手,把奶奶的纸条和相册里的照片指给她看,叽叽喳喳地讲着照片里的故事——讲奶奶种槐树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却笑着说“槐树扎根深,摔一跤才长得稳”;讲她小时候把槐花糕抹在奶奶脸上,奶奶非但不生气,还笑着把糕渣喂给巷口的流浪猫;讲奶奶绣帕子时,总把线拉得很长,说“线长点,思念就能传得远点”。

苏念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偶尔伸手摸摸相册的边角,像是在触摸那些遥远的时光。“我妈妈也总给我留东西,”她忽然开口,声音轻了些,“她走之前,给我织了件毛衣,织得有点大,当时我还嫌丑,现在每次降温,我都会穿上它,觉得就像她还在抱着我一样。”

妮妮小姐端来三个小碟子,倒上槐花酱,又切了三块刚烤好的面包,蘸着酱吃,甜香里带着点酸,像把春天的味道都吃进了嘴里。“你们看,”妮妮小姐拿起一块面包,指着碟子里的槐花酱,“不管是奶奶的纸条、妈妈的毛衣,还是这罐槐花酱,都是藏在日子里的温柔。它们不像风,吹过就散了,它们会留在我们的心里,留在我们的画里,留在我们吃的每一口甜里,慢慢陪着我们走下去。”

小满咬着面包,嘴里满是槐花的香,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晃着,发出“叮”的轻响。她看向窗外,巷口的槐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落下来,像雪一样飘在青石板上。有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蹲在槐树下捡花瓣,妈妈笑着给她擦去脸上的花瓣,眼神温柔得像奶奶看着她的样子。

“你看,”小满指着窗外,“就像奶奶说的,槐花在陪着新的小朋友呢。”苏念和妮妮小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女孩捡起一朵最大的槐花,举到妈妈面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和照片里小时候的小满,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小满把奶奶的相册和银镯子带回了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睡前,她把奶奶的蓝布帕子盖在相册上,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贴着枕头,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趴在奶奶腿上,奶奶手里摇着蒲扇,风里带着槐花的香,槐树叶沙沙响,阳光落在奶奶脸上,斑斑点点的。她问奶奶:“奶奶,你收到我的画了吗?”奶奶笑着点头,手里拿着她画的槐树下的画,画纸上的向日葵开得正艳:“收到了,小满画得真好,比槐花还好看。”

第二天早上,小满醒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还是凉的,却暖得人心安。她挎着帆布包出门,路过巷口的早点铺,阿婆又喊她:“小满,来块槐花糕吧,刚蒸好的!”这次小满没有拒绝,接过槐花糕,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和梦里奶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阿婆,”小满咬着槐花糕,笑着说,“明天我来帮你摘槐花吧,巷口的槐花开得可好了。”阿婆笑着点头:“好啊,有小满帮忙,今年的槐花糕肯定更甜。”

小满走进工作室的时候,妮妮小姐已经把槐花酱抹在了面包上,苏念正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针线,在给那幅“裂缝玫瑰”的画绣边框——她想把那幅画送给订花的小姑娘,让画和花一起,把温暖带给她和她的妈妈。阳光透过木格窗,落在案头的画纸上,落在小满手里的槐花糕上,落在苏念手里的针线上,把整个工作室都染得暖融融的。

小满放下帆布包,走到案前,拿起笔,在新的画纸上轻轻勾勒——这次她想画巷口的槐花,画阿婆蒸槐花糕的样子,画小女孩捡花瓣的样子,画她和苏念、妮妮小姐一起在工作室里喝茶、画画的样子。她的笔落得很轻,却很坚定,线条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只有满满的温柔和欢喜。

茶盏里的桂花还在浮着,热气袅袅升起,映着案头的画纸,映着小满手腕上的银镯子,映着苏念手里的针线,也映着妮妮小姐脸上的笑。窗外的风又吹来了,带着槐花的香,吹进工作室里,拂过画纸,拂过茶盏,拂过每个人的发梢——就像奶奶的手,轻轻拍着她们的背,温柔地说:“你们看,日子多好啊,有花,有画,有你们在一起,真好。”

墙上的“生长墙”又添了新的东西——小满画的巷口槐花,苏念绣的“裂缝玫瑰”边框,还有奶奶那张夹着纸条的旧照片。照片里的奶奶站在槐树下,笑着看向镜头,和画里的小满、苏念、妮妮小姐,隔着时光,却像是站在同一个槐树下,共享着同一片阳光,同一阵风,同一份藏在日子里的温柔。

茶盏里的倒影轻轻晃着,映着旧的回忆,也映着新的相逢——那些曾经以为会随着时光淡去的思念,那些曾经以为愈合不了的伤口,都在这一次次的相逢里,一次次的分享里,慢慢变成了温柔的模样。就像槐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却总能把甜香留在风里;就像茶泡了又续,续了又泡,却总能把温暖留在心里;就像故事讲了又讲,画了又画,却总能把爱留在时光里,陪着每一个人,慢慢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