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缝合与生长(下)养分里的新生(1/2)

当明媚与破碎,都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就像把初春裂了纹的棉布缝起来,裂缝里会漏进檐角的月光,针脚处能缀上带露的玫瑰。妮妮小姐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在“小雏菊与风”工作室那场浸了寒雨的“危机”后,才从纸面上的文字,酿成了心里沉甸甸的、带着温度的感悟。

那是个初春的清晨,料峭的寒意还没被阳光焐透,巷口老槐树的枝桠刚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芽,工作室那扇刷着奶白色漆的木门,就被人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推开了。三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人走进来,鞋尖沾着巷口的泥点,手里捏着份叠得整齐的文件,纸页边缘泛着冷硬的光。领头的人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小雏菊与风’工作室,消防设施不达标,需要停业整改。一周内提交整改方案,逾期未完成,将面临罚款及查封处理。”

文件递到妮妮小姐手里时,她指尖碰着纸页,只觉得一片冰凉——不是纸的凉,是从心口漫上来的寒意,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钻。工作室的门楣上,还挂着她和阿哲去年亲手挂的小雏菊风铃,风吹过会叮当作响,此刻却静悄悄的,连一片花瓣装饰都没晃。她看着文件上“停业整改”“查封”这些字眼,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人用浸了冷水的重锤狠狠敲了一下,眼前瞬间模糊了——工作室不是冷冰冰的屋子,是她和阿哲从租下这间带小院子的铺面开始,一点点攒起来的心血。

还记得去年春天,他们踩着晨露去建材市场挑木料,阿哲蹲在地上对比了十几块松木板,最后选了纹理最顺的,说“做画架要结实,得让学员们画得踏实”;墙面是妮妮调的淡鹅黄色漆,刷了三遍,每一遍都等前一层干透了才动手,怕留下刷痕;院子里的多肉是阿哲从老家带来的小苗,他每天早上都要蹲在花盆前看半天,说“多肉像小娃娃,得慢慢养”;墙上挂着的第一幅画,是他们一起画的小雏菊,花瓣边缘还留着当时不小心蹭到的淡蓝颜料,阿哲说“别改,留着才像咱们的工作室”。从接待第一个怯生生问“能教我画猫咪吗”的小学员,到举办第一场挤满了人的小型画展,每一道木纹、每一滴颜料、每一声学员的笑,都浸着他们的热爱与汗水。

如果停业整改,不仅要拿出一笔不小的费用改消防——那些钱本是攒着给学员们添新画材、给院子搭花架的,更要辜负那些信任他们的人:上周还跟妮妮约好“下周要学画向日葵”的小宇,总带着自家烤的饼干来、说“工作室像家一样暖”的张阿姨,还有每天放学都要趴在院门口看他们画画的邻居小孩……妮妮的手指紧紧攥着文件,指节都泛了白,连呼吸都觉得发紧。

阿哲站在她身边,立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也透着冰凉,指尖微微发颤,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焦虑,却还是努力挤出点笑容,声音有点哑却尽量平稳:“别怕,咱们一起想办法,整改而已,总能弄好的。”可妮妮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在用力,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稳住她。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像是被泡在了冷水里。妮妮和阿哲天不亮就起床,揣着热包子跑装修公司——找了三家,要么报价太高,要么说“一周内赶不完”;中午啃着冷掉的馒头去消防部门递整改方案,工作人员翻着方案,眉头皱着说“这里不行,疏散通道得再宽些”“喷淋头的位置不对,得重新调整”;晚上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工作室,打开门就是一片冷清——原本摆得整整齐齐的画架被挪到了墙角,地上堆着刚运来的消防器材箱子,院子里的多肉因为没人浇水,叶片开始发黄发皱,最边上那盆阿哲最宝贝的“桃蛋”,叶片都蔫了两片,耷拉着像没精神的小脸蛋;墙上的画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连那幅他们一起画的小雏菊,都像是被罩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失去了往日的鲜亮。

手机里不时弹出学员的消息,小宇发来语音,声音软软的:“妮妮姐姐,工作室什么时候开门呀?我把画纸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学画向日葵呢。”张阿姨发来消息:“妮儿,是不是遇到啥难处了?要是需要帮忙就说,阿姨给你们送点吃的过去。”妮妮看着这些消息,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咬着唇,强忍着眼泪回复:“很快就好,等我们把一切都整理好,就开门迎接大家,到时候给小宇准备最好的向日葵画材,给张阿姨留着您爱吃的饼干。”回复完就赶紧把手机锁屏,怕再多看一眼,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整改工作刚进行到一半,意外又发生了。那天下午,阿哲踩着梯子想给天花板装新的喷淋头,因为前几天没睡好,眼睛熬得通红,手一滑,整个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咚”的一声,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脚踝瞬间就肿了起来,红得发亮,没多久就肿成了馒头大小,连鞋都穿不进去。妮妮听到声响跑过去时,阿哲正咬着牙想站起来,额头上渗着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妮妮赶紧扶着他坐下,伸手碰了碰他的脚踝,阿哲疼得“嘶”了一声,眉头皱成了一团。

送阿哲去医院拍了片,医生说韧带拉伤,得卧床休息至少两周,不能走路,更不能干活。妮妮扶着阿哲回他们租的小房子,看着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脚踝上敷着冰袋,眼神里满是自责:“都怪我,要是我再小心点,就不会摔了,现在还得让你一个人忙工作室的事……”妮妮坐在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想说“不怪你”,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工作室里还有一堆活儿没弄完,工人等着她确认装修细节,消防部门等着她补交修改后的方案,院子里的多肉等着浇水,而她一个人,怎么扛得过来?

那天晚上,妮妮从家里回到工作室,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杂乱击中——地上的工具散了一地,装消防管道的箱子敞着口,画架上落满了灰尘,院子里的多肉蔫头耷脑的,连风从巷口吹进来,都带着股冷清的味道。她走到墙角,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工作室墙上那幅被风吹得卷了边的画,又像一块被撕得粉碎的棉布,不管怎么努力,都缝补不好。那些曾经以为的明媚——学员们的笑、阿哲的陪伴、工作室里的暖光,在现实的破碎面前,显得那么脆弱不堪。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天真,以为凭着热爱就能把工作室办好,却忘了生活里还有这么多过不去的坎。

就在她哭得浑身发抖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苏念发来的消息。苏念是妮妮去年认识的朋友,开了家叫“玫瑰与伤口”的花店,左手因为一场意外少了两根手指,却总能用剩下的手指,把带着伤痕的花材插成最动人的花艺——比如用断了茎的玫瑰,配着带虫洞的小雏菊,插在旧陶罐里,说“你看,伤口也能开出好看的花”。

苏念的消息很简单:“妮儿,我听张阿姨说了你的事,别太难过。你还记得上次你去我花店,我跟你说的那些带着伤口的玫瑰吗?它们之所以能开得比别的玫瑰艳,是因为它们把茎上的伤口当成了养分,把风吹雨打的疼,变成了开花的力量。工作室现在遇到的困难,就像花经历的风雨,虽然会疼,会累,会觉得撑不下去,但只要你不放弃,就一定能挺过去,说不定挺过去之后,还能迎来更好的新生——就像那些伤口玫瑰,开得比谁都艳。”

苏念的话像一束暖光,从手机屏幕里透出来,一点点照亮了妮妮心里的黑暗。她想起去年秋天,自己画坏了一幅很喜欢的画,画纸被撕得裂了道缝,她心疼得差点哭了,阿哲却笑着说“别扔,咱们把它缝起来”,然后找了段淡粉色的棉线,沿着裂缝缝了道歪歪扭扭的针脚,还在针脚处画了朵小小的雏菊,说“你看,裂缝变成好看的装饰了”;她想起苏念花店门口,那些摆着的带着伤痕的花材——断了瓣的百合、折了茎的郁金香、有虫洞的叶子,最后都被苏念做成了比完整花材更动人的作品;她想起院子里那些蔫了的多肉,虽然现在没精神,可只要浇点水、晒晒太阳,过几天又会变得胖乎乎的,透着韧劲。

这些画面在脑子里转着,妮妮慢慢擦干了眼泪。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深夜的巷口很静,老槐树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水墨画里的笔触;天上的星星虽然不多,却在轻轻闪烁,月光像一层薄纱,温柔地洒在工作室的院子里,落在那些蔫了的多肉上,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淡银的光。她忽然明白,生命里的那些破碎与困难,不是为了打败我们,而是为了让我们学会更坚强、更勇敢地面对生活——就像被撕坏的画纸,缝上针脚、添上小花,反而有了独特的美;就像带着伤口的花,把疼变成养分,反而开得更艳;就像现在的自己,经历这些难,不是为了让她放弃,而是为了让她学会在破碎中汲取力量,在困境中找到希望。

从那以后,妮妮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坐在地上哭,不再对着杂乱的工作室发呆,不再抱怨生活的难。每天天不亮,她就先去家里给阿哲熬粥、准备好一天的药,然后匆匆赶到工作室——工人师傅还没来,她就先把院子里的多肉搬出来晒太阳,给每一盆都浇上适量的水,边浇边跟多肉说话:“小桃蛋,再坚持几天,等工作室好了,就给你换个大花盆。”工人来了,她就拿着整改方案,跟师傅们一起商量细节,哪里的喷淋头要挪位置,哪里的疏散通道要加宽,每一个尺寸都量得仔仔细细;中午趁着工人休息,她跑回家给阿哲做午饭,路上顺便买些新鲜的蔬菜,说“你受伤了,得补补”;下午接着在工作室盯进度,傍晚再赶回家给阿哲熬汤、换药,帮他按摩肿起来的脚踝,边按边说“今天喷淋头装好了,再过几天就能弄完了,你别担心”。

虽然每天忙得像个陀螺,脚底板都磨出了泡,晚上躺下来浑身酸痛,可妮妮的眼里重新有了光——那光不是之前那种轻松的亮,是经过风雨后,带着韧劲的、坚定的光。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扛:阿哲虽然躺在床上,却每天都在网上查消防整改的注意事项,给她发消息说“今天记得跟工人确认应急灯的位置”“疏散指示牌要贴得醒目些”;学员们得知阿哲受伤、妮妮一个人忙,都纷纷发来消息鼓励她——小宇画了一幅画,上面是一朵朝着太阳的向日葵,旁边写着“妮妮姐姐加油,向日葵会陪着你”;张阿姨每天都给她送一碗热汤,说“妮儿,累了就喝口汤,暖暖身子”;还有邻居小孩,每天放学都来工作室门口,帮她把院子里的多肉挪到有太阳的地方,说“妮妮姐姐,我帮你照顾小肉肉,它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有一天晚上,妮妮忙到快十点才回家,推开门就看到阿哲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她落在家里的画本,正在上面画着什么。她走过去一看,画本上画的是工作室的院子,院子里的多肉长得胖乎乎的,小雏菊风铃在风里晃着,她和阿哲坐在藤椅上,身边围着一群学员,每个人都在笑。阿哲看到她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躺着没事,就想画点咱们工作室好起来的样子,给你打打气”。妮妮坐在他身边,看着画本上的画,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不是难过的泪,是暖乎乎的、带着希望的泪。

一个月后,工作室的消防整改终于全部完成了。那天早上,妮妮特意穿了件淡粉色的裙子——是去年阿哲送她的,说“你穿粉色好看,像小雏菊”。她扶着已经能慢慢走路的阿哲,一起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门开的瞬间,妮妮和阿哲都愣住了——院子里的多肉被照顾得生机勃勃,每一盆都胖乎乎的,叶片饱满,颜色鲜亮,那盆“桃蛋”还冒出了新的小芽;墙上的画被擦得一尘不染,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小雏菊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工作室里,学员们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和鲜花,看到他们进来,都笑着欢呼:“妮妮姐姐!阿哲哥哥!欢迎回来!”小宇跑过来,把手里的向日葵花束递给她:“妮妮姐姐,你看,向日葵开得可好了,就像咱们的工作室一样!”张阿姨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妮儿,辛苦了,你看,咱们的工作室又回来了”。

妮妮看着眼前的一切——学员们的笑脸、鲜艳的花束、生机勃勃的多肉、叮当作响的风铃,眼泪再次掉了下来,这一次,是感动与幸福的泪水。阿哲握着她的手,声音有点哽咽却带着笑:“你看,咱们做到了。”妮妮点点头,看着身边的阿哲,看着周围的学员,心里满是踏实的暖——那些曾经觉得扛不过去的难,那些曾经掉过的眼泪,此刻都变成了最珍贵的甜。

重新开业后的工作室,比以前更温馨、更有温度。妮妮和阿哲在工作室的墙上,装了一块浅棕色的木板,木板边缘用棉线缝了道细细的边——就像阿哲当初帮她缝画纸那样。他们把这段时间大家互相鼓励的消息、学员们画的小画、那些带着“裂缝”却依然美丽的作品,都贴在了木板上:有小宇画的向日葵,有张阿姨写的“妮儿加油”,有苏念送来的一朵压干的、带着伤痕的玫瑰,还有妮妮自己画的、那幅被撕坏后又缝好的小雏菊。

他们给这块木板取名叫“生长墙”,妮妮在木板的最上方,用淡粉色的颜料写了一行字:“每一次破碎,都是一次成长的机会;每一道裂缝,都能露进希望的月光;每一个伤口,都能开出坚韧的玫瑰。”

有一次,妮妮给学员们上“如何在画中表达生命的力量”这节课。她指着“生长墙”上的作品,声音温柔却坚定:“大家看,这些作品都不是完美的——这张画纸被撕坏过,有一道明显的缝;这朵玫瑰的花瓣断了一片,边缘还有虫咬的痕迹;这张写着鼓励的纸条,纸角都卷了边。可正是这些不完美,这些破碎,让它们有了独特的生命力。因为这道缝里,缝着阿哲帮我补画的小雏菊;这片断了的玫瑰花瓣,是苏念说‘伤口能开花’的证明;这卷了边的纸条,是张阿姨凌晨起来写的,纸页上还留着她手上的温度。”

她顿了顿,看着学员们认真的眼神,继续说:“就像我们的生命,总会经历一些困难与挫折——可能是画不好一幅画的难过,可能是遇到一件事的无助,可能是像工作室这样,遇到让你觉得撑不下去的坎。这些都是生命里的破碎,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可重要的不是害怕这些破碎,而是敢于面对它,敢于拿起勇气的针线,把它缝补起来。缝补的时候可能会疼,可能会累,可缝好之后你会发现,那些曾经的裂缝,会漏进月光,会开出玫瑰,会变成你生命里最独特、最有力量的部分。”

学员们看着“生长墙”,眼里满是认同。小宇举着手,声音比以前响亮了些:“妮妮姐姐,我以前总害怕画错,每次画错一笔就想把画纸扔掉,觉得自己肯定画不好。可现在我知道,画错了不是坏事,就像画纸上的一道裂缝,我可以在旁边画朵小花,或者用彩笔把它涂成彩虹,这样画反而更好看了。就像你说的,失败不是坏事,是让我们学会怎么把画变得更棒的机会。”

妮妮笑着点头,伸手摸了摸小宇的头——她知道,工作室的这场“危机”,不仅让她自己成长了,也让身边的人学会了面对不完美。那些曾经的破碎,就像埋在土里的养分,让工作室、让她和阿哲、让每一个在这里的人,都长得更坚韧、更温暖。

那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淡橙色,光线透过工作室的木格窗,筛成细碎的金斑,落在“生长墙”上——那朵压干的玫瑰在暖光里泛着淡粉,小宇画的向日葵像真的沾了阳光,连张阿姨纸条上的字迹都染着温柔的金边。妮妮和阿哲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藤椅是去年阿哲亲手刷的清漆,此刻被夕阳晒得暖乎乎的。阿哲的脚踝已经好了大半,能慢慢走路,只是还不能久站,他手里握着一杯温热的菊花茶,杯沿沾着片干花,是妮妮早上从院子里摘的小雏菊。

“你看那盆‘桃蛋’,”阿哲忽然开口,朝着院子角落抬了抬下巴,“之前蔫得快掉叶,现在不仅活过来,还冒了三个小芽。”妮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盆“桃蛋”挤在一堆多肉中间,叶片胖乎乎的,泛着粉嘟嘟的光,新冒的小芽像三颗迷你的珍珠,紧紧贴在母株旁边。她笑了笑:“就像咱们工作室,之前快‘蔫’了,现在不也重新活过来,还比以前更热闹了?”

阿哲转头看着她,夕阳落在她的发梢,染了点淡金,她眼角因为笑,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这段时间,她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比以前更从容,眼神里多了些以前没有的坚定。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轻:“妮儿,对不起。”

妮妮愣了一下,转头看他:“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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