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千灯愿14(2/2)
她垂眸,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嗡鸣如蜂,惊起檐角铜铃——那铃当当作响,仿佛提醒她:踏入此地,回头无路。
东苑清冷,空阔得有些萧索,与相府其他地方的富丽堂皇、仆从如云形成刺目的对比。
贺临渊宿醉未醒,披衣倚在东廊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却燃着两簇幽暗的火。
他抬手示意屏退左右,只留一名哑婆在院门处洒扫,哑婆背佝偻如虾,扫帚划过青砖的沙响,成了这方小院唯一的活气。
他沉默地指了指窗边早已备好的琴台,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仿佛她只是一个会发声的物件。
云知意眼角的余光却如最敏锐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这方寸之地。陈设简单,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潦草,唯有墙上悬挂的一柄古朴长剑,透出几分昔日镇北侯世子的峥嵘。
“世子今日想听何曲?”云知意屈膝,将琴置于石案,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皓腕。
贺临渊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眼神却极冷:“《广陵散》可会?”
《广陵散》乃绝命之曲,昔年嵇康赴死,临刑一弹,自此绝响。
云知意指尖微顿,旋即轻勾慢挑,散音如冰下暗泉,汩汩而出,初时极低,似亡魂夜哭;继而激越,若刀鸣鞘中;终了却一声长滑,万籁俱寂。
尾音收罢,院中梧桐叶簌簌落下三片,一片正落在贺临渊掌心。他合拢五指,将落叶攥得粉碎,声音低哑:“再弹。”
如此一连三日,日日《广陵散》,第四日,无双指尖已渗出血丝,血珠沿弦滚落,在琴腹绽开一朵细小的红梅。
贺临渊终于开口:“够了。”他抛给她一只白瓷瓶,“药。”言罢转身入屋,背影孤峭如削。
云知意拔开瓶塞,药香清冽,她认得——军中治金疮的“紫雪胶”。她抬眸望向窗棂,薄纸上映出他侧影,肩背微弓,像一张始终拉满的弓。
她忽然意识到,这少年并非醉生梦死,他以醉为盾,以沉默为甲,悄悄磨一柄复仇的刀。而她,是刀鞘,还是刀尖?
日复一日,琴声成了东苑唯一的活气,贺临渊极少言语,有时甚至在她弹奏时沉沉睡去。
云知意借着“更衣”、“添水”的由头,在贺临渊默许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东苑的边界。
回廊曲折,庭院深深,她记下每一处守卫的轮换间隙,每一扇紧闭房门的方位,甚至留意到通往主苑那条被重重花木遮掩、却总有人影悄然往来的小径。
她像一个无声的幽灵,在仇敌的府邸里编织着无形的网。
这日,她抱着琴穿过回廊,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身着青衫,气质儒雅,眉宇间却凝着一股与这富贵府邸格格不入的锐利审视,正是以“林先生”之名,成为裴玄璟座上幕僚的陆文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