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修改完成(1/2)

带着黄教授那几张写满真知灼见的便签和自己满脑子的构思,张陆桉回到了书房。初稿完成的成就感已被一种更为沉静、更具挑战性的心态取代。他知道,真正的“冶炼”才刚刚开始——将初步成型的矿坯投入思想的熔炉,反复锻打,去除杂质,最终淬炼出精钢。

他将那三条核心建议——节奏、人物、主线——用遒劲的字体写在三张最大的便签纸上,牢牢贴在书桌正前方的墙上。它们如同三位沉默而严苛的监工,时刻审视着他笔下的每一个段落,每一个句子。

修改的过程,远比撰写初稿时更为煎熬。这不仅是文字上的修修补补,更是对自己既有思维框架的挑战、打破与重塑,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激烈辩论。

首先,他向“叙事节奏”这块硬骨头发起了进攻。 他重新通读全文,强迫自己跳出作者的视角,代入一个挑剔的、可能对明史并不熟悉的读者角色。他专门标记出那些信息密度过高、语言相对枯燥平直、读起来容易让人走神的过渡段落和背景介绍。例如,在详细论述元末财政崩溃与钞法败坏的部分,初稿他引用了大量数据和经济学术语,力求严谨。

(初稿片段) “元廷为解决庞大的军费和宫廷开支,自至正十年(1350年)起,变更钞法,大量滥发‘至正交钞’,导致纸币急速贬值,形成恶性通货膨胀。至正十五年前后,物价相较元初上涨几近千倍,钞法彻底崩溃,民间交易甚至倒退至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严重动摇了元朝统治的经济基础……”

现在,他尝试着将这些冷冰冰的数据和术语,转化为更生动、更具画面感的叙述:

(修改稿片段) “想象一下,今天早晨还能牵回一头牛的纸钞,到了傍晚可能就只够换一斗米了。元廷那仿佛永不停歇的印钞机,轰鸣着将百姓手中纸币的购买力碾得粉碎。曾经便利的‘交钞’,最终成了商人拒收、农民鄙弃的废纸,市场的信任彻底崩塌,人们被迫回到了最原始的布帛、粮食交换时代。帝国的经济血脉,就在这纸币如雪片般飞舞的景象中,彻底壅塞、坏死。”

这样的改写,牺牲了一些学术上的“精确”与“全面”,却极大地增强了文本的可读性和感染力,让非专业读者也能瞬间直观地感受到那种经济崩溃带来的普遍性绝望与秩序瓦解,文字的节奏也因此从沉闷的论述,转向了更具张力的描绘。

其次,他开始着手进行“人物丰满”的工程。 他重新审视那些在初稿中相对扁平的重要配角。对于张士诚,他不再仅仅强调其“小富即安”和战略短视的标签。他翻阅更多地方志和文人笔记,补充了张士诚占据平江(苏州)后,如何相对善待士人,营造了一种与朱元璋、陈友谅集团截然不同的、更为宽松和享乐主义的文化氛围。他甚至引用了一段当时依附张士诚的文人所写的诗赋,描绘其帐下“园林声伎之盛,甲于一时”的景象,并点出后来朱元璋攻克苏州后,对当地文人态度一度十分严厉,这其中或许就隐含着对张士诚这种“得士心”模式的忌惮与清算。张士诚的形象,由此从一个简单的“失败者”,变得复杂起来,他的“短视”有了其特定的地域和文化背景。

对于北元最后的柱石扩廓帖木儿(王保保),他也不再简单将其视为朱元璋北伐路上一个需要拔除的军事障碍。他增加了对其卓越军事才能的具体描述(如几次击退明军的战役),以及其在元廷内部复杂混乱的政治环境中,既要抵御外敌,又要应对内部倾轧的艰难处境。他甚至特意保留了朱元璋多次招降不成后,发出的“天下奇男子也”的那声复杂感叹。这让王保保这个失败方的统帅,也展现出了其应有的悲剧英雄色彩和令人敬佩的坚韧。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补充,如同给一幅宏大的历史画卷补上了更多细腻的色彩与阴影,使得画面层次更加丰富,人物关系更加真实、复杂,历史的偶然性与必然性在其中交织得更为紧密。

最核心,也是最耗费心力的,是“主线凝聚”的攻坚战。 他反复叩问自己:我这本书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元明鼎革这一巨大历史变迁最深层、最核心的驱动力是什么?仅仅是朱元璋个人的雄才大略与冷酷无情?是元朝统治的固有矛盾?还是有着更为普遍的历史逻辑与人性动因在起作用?

他陷入了几近痴迷的思考状态。那几张便签纸被他画满了各种箭头、圈点和关键词。他在书房里长时间地踱步,对着墙壁自言自语,甚至深夜梦中都是纷乱的史料和交织的观点。茶饭不思,形容憔悴,修改的进程一度因为在这个核心问题上的卡壳而陷入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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