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尘埃落定(1/2)
持续了大半个月、如同疾风骤雨般席卷一切的新书宣传期,终于在一个弥漫着紫藤萝淡香的周末傍晚,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帷幕。最后一场与南方某知名文学杂志主编的线上对谈结束,张陆桉伸出修长却难掩疲惫的手指,精准地点击了屏幕上红色的“离开会议”按钮。瞬间,界面跳转回简洁的电脑桌面,那个代表着喧嚣与连接的虚拟空间消失了,连同耳机里残留的、属于他自己的磁性嗓音的回响,以及那些需要时刻应对的、来自外界纷繁复杂的声浪,一同被抽离。
世界,在那一刻被投入了深海。
一种近乎真空的、压迫着耳膜的寂静笼罩下来。他没有立刻动弹,只是将沉重的身躯向后完全陷入椅背,闭上因长时间面对强光和屏幕而干涩灼热的双眼。疲惫不再是抽象的感觉,它有了重量和质地,像潮湿沉重的海沙,从每一寸骨骼缝隙间沉积下来,几乎要将他就此掩埋。这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意识仿佛漂浮在躯壳之上,茫然无依。然而,在这极致的虚脱深处,却又奇异般地萌生出一丝微弱却坚韧的轻松感,如同被洪水肆虐过的土地,虽然泥泞狼藉,但洪水终究是退去了,留下了重新呼吸和重建的可能。该履行的合同、该露面的场合、该表达的见解,都已如数完成。接下来的事情——市场的潮起潮落、销量的数字游戏、口碑的众声喧哗——这些已不再是需要他亲力亲为、殚精竭虑的部分,他可以坦然地将它们交托给李文瀚那支专业而可靠的出版团队。
翌日清晨,当他再次走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时,步履间已不复前段时日那仿佛被无形鞭子驱赶着的仓促。初夏的阳光透过愈发茂密的梧桐叶隙,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青草修剪后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不知名花朵的甜香。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深深呼吸,感觉那因长期精神紧绷而仿佛锈住的胸腔,被这自然的生机一点点浸润、疏通。课堂上,当他再次引领学生们沉浸入李商隐那朦胧悱恻的锦瑟无端之境时,那份属于学者和师者的、全神贯注的沉静,正缓慢而坚定地重新回归他的眼底。粉笔与黑板的接触变得沉稳有力,勾勒出的不仅是文字与思想,更是一种心境的锚定;他与年轻学子们的眼神交汇,也再次变得敏锐而深入,能够捕捉到那些闪烁着智慧火花的、细微的困惑与领悟。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珍宝,让他倍加珍惜,如同久旱逢甘霖。
生活,仿佛从一条喧嚣轰鸣、不容喘息的高速公路,终于并入了平坦而视野开阔的乡间辅路。白天,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在教书育人的世界里,享受着知识与思想在纯净的年轻心灵间传递、碰撞所带来的纯粹满足。下班后的时光,重新变得宽裕、柔软,完全属于他自己。他可以不必再看日程表,信步由缰地走回家,甚至在路边那个熟悉的书报亭前驻足,买一份带着油墨香的、不再急于阅读的报纸;他可以耗费整整一个晚上,就着一盏孤灯,慢悠悠地重读《瓦尔登湖》,感受梭罗在湖畔那份离群索居的宁静,而不必分心去思考任何与宣传相关的策略;或者,更简单一些,只是泡一壶清茶,坐在被夕阳镀上一层暖光的阳台摇椅上,看着天际的流云从瑰丽的橘红渐次幻化成沉静的紫灰,直至星子浮现,内心一片空明,了无挂碍。
然而,那颗在极度疲惫与喧嚣中被催生出的、关于“远方”与“出走”的种子,非但没有在回归平静后枯萎,反而在卸下了所有外部枷锁的土壤里,获得了更充足的养分,破土而出,茁壮成长,枝叶愈发蓊郁。那不再仅仅是一个用于自我安慰的模糊幻象,而已然演变成一个需要精心绘制、并即将付诸实践的、清晰而激动人心的行动蓝图。
于是,在这些重新被掌控的、宁静的夜晚和周末里,一项新的、充满了机械美感与探索欲望的“研究课题”,自然而然地取代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宣传通告单和媒体资料,占据了他的电脑浏览器首页,也占据了他思绪的核心——挑选一辆真正合适的、能承载他梦想的吉普车。
这绝非一时头脑发热的冲动消费,而是他那宏大“出走”计划中,至关重要、甚至带有些许神圣仪式感的核心环节。他想要的,绝非城市森林里那些披着越野外衣、实则精致而温顺的都市suv,他需要的,是一位真正具备硬核灵魂、钢筋铁骨、能陪伴他离开平坦的柏油路,去征服崎岖、探索未知、直达天地尽头的忠诚伙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