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好事成双(1/2)

张陆桉回到宿舍时,脚步仍带着几分云端的虚浮,仿佛脚下的不是水泥地面,而是方才林荫道上那些被夕光浸透、在他心头跳跃的金色光斑。胸腔里那簇被黄亦玫明媚笑容点燃的温暖火焰,依旧持续地、低低地燃烧着,不仅驱散了秋夜初临的微寒,竟似也给宿舍里那熟悉的、略带凌乱的景象——堆砌的参考书、待洗的咖啡杯、屏幕上定格的游戏界面——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柔光滤镜,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情。

舍友正戴着硕大的耳机,全神贯注于电脑屏幕上激烈的战局,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密集的脆响。听到开门声,他百忙之中抽空侧过半张脸,音量未加控制地嚷道:“哦,陆桉!你可算回来了!刚才黄教授来找过你,看你不在,搁下话让你回来有空去他办公室一趟!”话音未落,目光便又像被磁石吸回般,牢牢锁在屏幕上,留下话语的余音在混合着电子音效与灰尘味道的空气中嗡嗡回荡。

“黄教授?” 这三个字像一颗质地温润却颇有分量的玉石,轻轻投入张陆桉那池尚在荡漾着喜悦涟漪的心湖,“咚”的一声,沉底,带来一种清醒的、不容忽视的实感,瞬间将他从旖旎的个人情愫中拉回现实的一隅。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黄亦玫的身影,以及她分别时那句带着全然信任的、如同交付一把钥匙般的话语——“我的电话号码,我爸那里有。”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条件反射的敬畏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因秘密共享而产生的亲密联接感的情绪,悄然滋生,像暗夜里滋生的藤蔓细芽,用柔韧的触须,轻轻缠绕上他的心尖。“好,我知道了,多谢。”他应道,声音里还残留着未曾褪尽的温和余韵,与自己此刻骤然加速的心跳形成奇异的对照,仿佛两个不同时空的回响在此刻交叠。

他没有迟疑,仿佛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催促他去完成这趟连接着两个世界的拜访。放下手中并无多少重量的物件,他转身又出了门,重新投入那片渐深的暮色之中。走向人文学院办公楼的那段路,与方才和亦玫并肩漫步的路径迥异。暮色已浓,天空是沉静的宝蓝色,远际还残留着一抹倔强的、如同画家舍不得洗掉的橘红,路灯尚未亮起,世界处于一种朦胧而富有诗意的灰蓝滤镜之下,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交织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一个是学术世界里严谨深邃、目光如炬、令他由衷敬畏的导师黄教授;另一个,则是导师的女儿,眉眼弯弯、笑声清越、刚刚应允了他周末之约的黄亦玫。这两种身份在“黄教授”这个称谓上的奇妙重叠,使得“去见黄教授”这件事本身,平添了一分难以言喻的郑重与一种隐秘的、近乎于面对命运交汇点般的悸动。

来到那扇熟悉的、漆色深褐、木质纹理清晰的办公室门前,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领和袖口,仿佛要掸去从浪漫暮色里带来的最后一丝散漫气息,重新披上理性的甲胄。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楼道的微凉与旧书典籍特有的沉静墨香,然后屈指,用指节不轻不重、极有分寸地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黄教授那把沉稳而略带沙哑,辨识度极高的嗓音:“请进。”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如同知识堡垒内部的景象。黄教授正坐在那张被高叠书籍与散乱文稿占据的宽大办公桌后,鼻梁上架着那副陪伴他多年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聚焦在手中的一份手稿上。台灯散发出暖黄色的、近乎神圣的光晕,将他严肃而专注的面容笼罩在一片安详而富有学识的氛围中。听到动静,黄教授从字里行间抬起眼,目光锐利而清明,见到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可算作温和的神色,用拿着笔的手随意指了指桌前的椅子:“陆桉回来了,坐。”那支钢笔的笔杆已有些磨损,显露出陪伴主人长久伏案的岁月痕迹。

“黄教授,您找我?”张陆桉依言坐下,身姿不自觉地带上了平日在学术场合特有的端正与恭谨,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聆听教诲的学生。

“嗯。”黄教授放下手中的钢笔,笔尖离开纸面,发出轻微的“嗒”声。他双手交叠放在摊开的书页上,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在张陆桉脸上,那目光是熟悉的、带着师长特有的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认可,“是关于你那本书的事。”

张陆桉的心微微一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既带着期待,也带着一丝面对成果检验时的本能紧张。那本耗费了他无数个日夜,在图书馆的寂静中,在台灯的不眠下,凝结了他思考与钻研心血的书稿,是他理性世界与学术理想的结晶,是他呕心沥血孕育的另一个重要的“孩子”。

“出版社那边刚来了最终确认的消息,”黄教授的语气平稳如常,却在这种刻意的平常之下,蕴含着一种宣布重大事项的庄重力量,仿佛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注定会激起涟漪的石子,“所有的排版、校对、封面审定,都已经全部完成,终审也已通过。最终定稿,就在这个月底,正式下厂印刷,发行。”

一股热流,强悍而直接地涌上张陆桉的头顶,耳畔似乎响起了某种持续的、来自身体内部的微弱嗡鸣,仿佛万千思绪在瞬间被点燃。尽管这个结果早已在预期之中,甚至经历了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但当它被黄教授以如此确凿无疑、不容更改的口吻告知时,那种梦想瞬间穿透现实壁垒的冲击力,依旧磅礴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感到自己的指尖微微发麻,像是电流穿过,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交织着,如同温润而有力的春潮,瞬间席卷过他意识的每一寸沙滩,冲刷走所有的不安与疑虑。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某种滚烫的情绪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只能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眼神灼灼,如同暗夜中骤然点亮的星辰,表达着他内心翻腾不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激动。

黄教授将他这细微的、难以完全掩饰的生理与情绪反应尽收眼底,嘴角那两道惯常紧抿的、象征严谨与权威的纹路,似乎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些许,像是坚冰上被春风掠过的一道浅痕,流露出长辈对晚辈成就的欣慰。他继续说道,语气中多了一分语重心长的提点与高瞻远瞩的展望:“这是你学术道路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里程碑,是你在专业领域留下的第一个清晰的足印。书一旦印出来,白纸黑字,便代表了你这段时间思考的成果,要接受学界同仁的审视与时间长河的考验。做得不错,陆桉,这一步,走得扎实,稳当。”他的话语在这里有一个刻意的、富有深意的停顿,目光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像是在考量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否承载随之而来的更大期待与责任,又像是在给予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托付的信任,“这意味着,你将以一个更正式、更独立的学者和作者身份,走入学界乃至更广阔的公众视野。今后的言谈举止,学术立场,公共表达,都需更加稳重,思虑更需周详,因为你笔下的文字,将不再仅仅属于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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