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路程(1/2)

原身身份的重叠、连荣安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楚的复杂存在。

晏执礼知道多少?童贯知道多少?蔡京又知道多少?

她现在顶着“荣安”的皮囊,虽继承了原身的身份,却要面对“乌林答珠”可能带来的、完全未知的金国纠葛。这就像一个行走在万丈深渊边缘的人,脚下不仅踩着三方势力拉扯的钢丝,深渊之下,还潜藏着自己都未曾窥见的、属于过去的猛兽。

队伍在沉默中行进了约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林间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扎着十几顶厚实的毛皮帐篷,呈环形分布,中央燃着几堆巨大的篝火,火上架着铁锅,煮着热气腾腾的肉汤,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松脂燃烧的气味弥漫开来。帐篷周围,数十名金国武士或坐或立,擦拭兵器,低声交谈,看到完颜宗雄一行人回来,纷纷起身行礼,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一身宋人打扮的使团成员。

这是一个临时营地,但戒备森严,显然是精心挑选的接应地点。

完颜宗雄停下脚步,转身对赵良嗣道:“今夜在此歇息。明日出发,前往混同江行营。”

他的汉语依旧生硬简短,说完,便示意一名头目安排宋使的帐篷和饮食,自己则走向中央最大的一顶帐篷,显然不打算再多做交流。

赵良嗣连忙拱手道谢,王环也抱拳致意。安守拙则悄然观察着营地布局和金人士卒的状态。

荣安和阿修罗被安排与王环的几名亲卫共用一顶较小的帐篷。帐篷内铺着干燥的草垫和兽皮,虽然简陋,但比在海上颠簸的船舱要安稳许多。

放下简单的行囊,荣安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厚厚的皮帘一角,向外望去。暮色渐沉,营地的篝火在渐浓的夜色中跳动着,将金人士卒彪悍的身影拉长,投在雪地上。

他们说话的声音低沉而快速,用的是女真语,荣安听不真切,但能感受到那种粗犷、直率、以及隐含在纪律下的野性。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营地中央那顶大帐。完颜宗雄就在里面。还有那个疤脸随从……他此刻在哪里?是否正在向完颜宗雄汇报他今天的“发现”?

王公子……或者说,那位可能潜伏汴京的皇子,此刻又在何处?是在混同江畔的阿骨打行营,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而她,“乌林答珠”……这个身份一旦暴露,会带来什么?是成为可以利用的筹码,还是必须立刻清除的隐患?

寒风从帘缝钻入,吹得她脸颊生疼。

她放下皮帘,退回帐篷内,靠坐在冰冷的帐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汴京的繁华与阴谋,边境的厮杀与风雪,海上颠簸的孤舟,还有眼前这金国营地跳动的篝火与沉默的武士……如同破碎的镜片,纷纷扬扬,交织成一幅光怪陆离、杀机四伏的乱世图景。

而她,身陷图景中央,背负着三重乃至四重身份的秘密,前方是即将面对的金国雄主与虎狼群臣,身后是各方势力无形的推手与利刃。

寻找李畴的任务,此刻显得愈发渺茫和危险。

她不仅要应对明面上的使团护卫职责、童贯的渗透指令、蔡京的潜在要求、晏执礼的死命令,还要提防自己身上那未知的“乌林答珠”身份可能引爆的、来自金国内部的惊雷。

阿修罗在一旁擦拭着他的巨刃,偶尔抬头看看沉默不语的荣安,铜铃大眼里充满了担忧,但他知道,有些问题,他帮不上忙,只能默默地守护。

夜色,彻底笼罩了辽东的雪林与营地。

篝火的光芒在帐篷的毛皮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如同不安的心跳。

荣安知道,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真正的博弈,才刚落下第一子。而她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因为任何一步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她必须尽快理清头绪,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与自身身份的重重迷雾中,找到那条或许存在的、唯一的生路。

在辽东雪林中的临时营地度过了一个寒冷而警惕的夜晚后,翌日天色未明,队伍便再次启程。完颜宗雄行事雷厉风行,没有丝毫拖沓,显然急于将宋使带往混同江畔的阿骨打行营。

接下来的数日行程,更让荣安直观地感受到了金国崛起之初的某些特质。

他们没有走相对平坦但可能暴露行踪的官道,而是穿行于丘陵、河谷与密林之间,路途崎岖难行,积雪更深,寒风如刀。但领路的金人向导对地形了如指掌,队伍行进速度并不慢。

沿途所见,荒凉中透着一种紧绷的战时气息。

偶尔能见到被焚毁的村落废墟,焦黑的梁木斜指着灰白的天空,雪地上有时能看到早已冻硬发黑的血迹和丢弃的破损兵器,显然不久前经历过战斗。

零星遇到的小股金人游骑或运输队,见到完颜宗雄的旗帜——一面简单的黑色狼头认旗都恭敬避让,眼神中充满对这位宗室大将的敬畏。

这些金军士卒装备或许不如宋军禁军精良齐整,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彪悍、坚韧以及对命令的绝对服从,让久在皇城司、见识过宋军各样状态的荣安暗自心惊。

这是一支正在上升期、充满野性和征服欲望的军队。

赵良嗣显然不太适应这种艰苦的野外行军和肃杀的氛围,大部分时间坐在由两匹健骡拉着的简陋雪橇上,裹着厚厚的皮裘,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锁,不知是在忧虑即将到来的谈判,还是单纯被恶劣环境所折磨。

王环则努力表现出武将的硬朗,骑马跟随,但看他紧抿的嘴唇和不时活动冻僵手脚的小动作,可知其亦不轻松。安守拙依旧低调,仿佛隐形人。

荣安和阿修罗徒步而行,对他们而言,这种程度的跋涉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荣安更是利用一切机会,默默观察着这支金国接应队伍,尤其是完颜宗雄和他身边那几个亲随,包括那个疤脸汉子。疤脸汉子再未表现出任何异样,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与荣安的视线接触,但荣安能感觉到,那道疤痕下的目光,偶尔会如同冰冷的蛛丝,掠过她的背影。

数日后,眼前的地势逐渐开阔,混同江如同一条被冰封的灰色巨蟒,蜿蜒在苍茫的雪原之上。江畔一处背风的高地上,连绵的营帐如同突然生长出来的灰色蘑菇,覆盖了很大一片区域。营旗招展,炊烟袅袅,战马嘶鸣,人声鼎沸,一派大军屯驻的磅礴气象。这里,便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当前的行营所在。

还未靠近主营区,森严的戒备和肃杀之气已然扑面而来。巡逻的铁骑小队往来穿梭,岗哨林立,箭楼高耸。完颜宗雄一行人验明身份后,被引入营区,安排在一处相对独立、但被金兵严密“保护”起来的帐篷区休整。

很快,有传令兵到来,言都勃极烈也就是阿骨打将于明日接见宋使,商议盟约之事。

终于要面对正主了。

赵良嗣紧张地准备着说辞和礼单,王环检查着随行人员的状态和装备,安守拙依旧沉默,但眼神深处闪烁着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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