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9章 不能大意(2/2)

朱胜达将令牌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皇浦云忽然压低声音,昨日浔州送来的册子,账面比实际多了三千石。你去查,查出来的人,不必请示我。窗外寒风卷着雪沫拍在窗棂上,朱胜达望着案上摊开的舆图,三州的粮仓位置被朱砂圈出,像三颗悬在咽喉的石子。

今夜就动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今夜就走。皇浦云递过封密函,这是各州粮仓的密钥。记住,粮草入营那日,便是你卸担子之时。朱胜达接过密函塞进怀中,心口像是压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秋意渐浓时,朱胜达正骑着一匹瘦马穿行在中原官道上。他将总军曹的令牌藏在怀中,外罩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倒像个寻常的行商。自皇浦云那日在军帐中敲着沙盘说一粒米也要掰成两半吃,他便领了密查官仓的差事——十几万大军每日耗粮三百石,各州呈报的库存却总透着虚浮。

昨夜在陈留驿站歇脚,他借着买粮草的由头绕到州仓外转了转。墙角的野草都快长到一人高,守仓的兵卒抱着枪打盹,仓门前那杆军粮重地的旗幡被风吹得破了个洞。今日天不亮他就启程,马鞍后褡裢里装着从驿站厨房讨来的半块麦饼,这是他今日的口粮。

官道旁的田埂上,几个老农正蹲在地里拾掇最后一把豆子。朱胜达勒住马,看那龟裂的土地里露出的豆荚,多半是空的。今年春夏连着三个月没下雨,秋收怕是要折损三成。他想起皇浦云案头堆着的塘报,西境战事胶着,运粮队要绕过三座山才能到前线,每石粮耗在路上的就有两斗。

正出神时,远处传来车轮碾地的轱辘声。三辆蒙着油布的马车正往相反方向走,车辙印深得陷进土里。朱胜达眯起眼,瞥见最末那辆车的油布下露出半片军绿色的号坎——那是押送官粮的兵服。他调转马头,远远缀着车队拐进了岔路,心里盘算着得先去济州仓看看,听说那里的仓督是户部侍郎的小舅子。

日头爬到头顶时,他在一棵老槐树下歇脚。掏出麦饼正要啃,却见几只蚂蚁顺着树干爬下来,往他脚边的裂缝里钻。朱胜达忽然想起军中学算的文书说过,一斗米能分出六百粒,够一个兵卒两顿的嚼用。他把麦饼掰了一小块放在地上,看蚂蚁们拖走碎屑,自己则咬了口干硬的饼渣,喉咙被剌得发疼。

远处的驿站升起炊烟,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翻身上马。怀里的令牌硌着肋骨,倒像是在提醒他:这趟差事,查的是粮仓,实则是在给十几万条人命称斤两。

皇浦云自己也没有闲着,除了这紫云路外,谁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庆州金矿的山坳里,铅云低垂,山风卷着矿砂,刮得人睁不开眼。皇浦云站在矿洞外的高台上,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守卫,眉头仍未舒展。甲胄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士兵们握紧长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玄铁拒马将山路堵得严严实实,连只飞鸟都难靠近。

师父,阿禾来了。青衫弟子自山道疾行而来,背负的长条木匣撞在背后,发出沉闷声响。他面色沉静,腰间悬着枚青铜令牌,正是皇浦云最得力的亲传弟子。

皇浦云转身,指着矿洞入口处若隐若现的光纹:那护矿大阵昨日已显疲态,你且去加固。记住,用七星阵盘,把你体内三成灵力渡进去。

阿禾点头应下,解开木匣取出阵盘。只见他咬破指尖,将鲜血点在阵眼处,随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矿洞周围的八根青石柱骤然亮起,淡金色光网如潮水般铺开,将整个矿区笼罩其中。符文在光网中流转,时而化作游鱼,时而凝成猛虎,发出低低的嗡鸣。

弟子明白。阿禾纵身跃下高台,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指尖结印,将灵力源源不断注入阵盘,原本黯淡的符文渐渐变得灼目,连空气都泛起涟漪。远处的守卫们只觉周身一暖,仿佛有层无形屏障将寒意隔绝在外,纷纷握紧兵器,警惕地望着四周。

暮色渐浓,矿洞上方的光网愈发凝实,如同一整块琥珀罩在山坳里。阿禾额角渗出细汗,苍白的脸上却透着坚毅,他知道这金矿关乎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山风掠过松林,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双清亮的眼睛,映着漫天符文,宛如坠地星辰。

第二天,皇浦云已经出现在了浔州,晨雾未散,青莽山道场的山门已缓缓开启。皇浦云风尘仆仆,玄色劲装下摆还沾着昨夜的露水,他一步跨进练武场,直奔大长老居所。

长老,备一百名精锐弟子,即刻随我出发。他语气急促,腰间佩剑碰撞出轻响。须发皆白的大长老刚推开竹门,见他神色凝重,不多问,只点头:随我来。

演武场上,百名弟子已列队完毕,皆是身形挺拔的少年郎,玄色短打衬得筋骨分明。他们是大长老连夜从各院挑选的好手,此刻个个眼神锐利,手按刀柄,静候号令。皇浦云扫过队伍,沉声道:任务紧急,即刻出发。

没有行囊,没有补给,甚至来不及喝口热茶。少年们紧随皇浦云的身影,沿着青莽山的蜿蜒山道疾行。朝阳初升时,他们已冲出山隘,玄色队伍如一条长龙,在官道上卷起尘土。皇浦云回头望了眼渐远的山门,握紧缰绳,马鞭凌空一甩:去钧州!

马蹄声踏碎晨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百名弟子气息沉稳,脚步整齐划一,没人敢问去向何方,只知道前方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们。青青山色在两侧飞速倒退,皇浦云的背影坚毅如石,带领着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朝着未知的钧州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