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野河渡(2/2)

最可怕的是温度。彭德明呼出的白气在眼前结成冰碴,棉袄冻得像铁皮。他哆嗦着摸向腰间别着的柴刀,却抓了满手黏腻——刀鞘不知何时裹了层半透明的膜,像被什么生物舔过。

竹筏突然不动了。彭德明看见前方河面隆起个水包,缓缓向他移动。水包经过处,河水立刻结出蛛网状的冰纹。他发疯似的用竹篙戳那水包,篙尖传来\噗\的闷响,像是捅进了腐肉。

冰层蔓延到竹筏边缘时,彭德明终于跳进河里。刺骨的河水让他小腿抽筋,可求生的本能催着他往对岸扑腾。身后传来冰面碎裂的脆响,有什么东西正破冰追来。他不敢回头,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另一种\咔嗒\声——就像芦苇荡里那诡异的敲击,此刻却近得贴着他的脚后跟。

当手指终于抠到岸边的冻土时,彭德明喉咙里挤出声呜咽。他手脚并用往坡上爬,棉袄下摆却被扯住了。回头刹那,他看见结冰的河面上立着个透明人影,正攥着他衣角。那影子没有五官,但彭德明分明感到它在\注视\自己。

\滚开!\柴刀劈在冰面上迸出蓝绿色的火星。衣角一松,彭德明滚上河岸,头也不回地冲向土路。直到跑出半里地,他才敢停下喘气。回头望去,野河在暮色中平静如常,仿佛方才的恐怖只是场噩梦。

可当他低头时,发现裤管上沾着河泥的地方,正缓缓渗出暗红的血水。

表叔家的油灯亮到后半夜。彭德明裹着毯子,看郎中给表叔扎针。铜盆里的血痰越来越稠,最后竟凝成胶冻状。郎中走后,表叔突然睁圆眼睛:\你身上有河腥气。\枯瘦的手指死死掐住彭德明手腕,\它找替身...柳枝要插七根...\

次日正午,彭德明带着七个青壮汉子回到野河。竹筏好端端拴在原处,缆绳上的露水都没干。王瘸子蹲在渡口嚼烟叶,听他们说要烧筏子,咧开缺牙的嘴笑了:\早说了河神收供。\他吐出口褐红的汁液,\昨儿中元节,你猜它收着没?\

后来村里人发现,野河西岸的芦苇丛里多了堆灰烬,像是有人烧过纸钱衣物。而彭德明从此再不肯靠近任何水域,连洗脸都要用井水。有次他醉酒说漏嘴,称那晚逃命时回头看了一眼——冰面上的透明人影不是没有五官,而是整张脸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耳朵。

至于芦苇荡里的\咔嗒\声?村里采苇子的孩子后来捡到两块磨得发亮的鹅卵石,石头上沾着几根灰白头发。而野河自此每到农历十月,某段河面总会无缘无故结层薄冰,冰纹永远呈蛛网状。有胆大的用竹竿捅过,说冰层下会浮起暗红色的絮状物,像被稀释的血。

彭德明的表叔没能熬过那年冬至。下葬时,人们发现死者耳后有两道新鲜的抓痕,创口结着蓝绿色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