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盐潮笺·鱼信(2/2)
“成了!”徐老人拍手,可刚笑两声,又皱起眉,“不对,井水是涨了,可没矿粉引火,灶还是烧不起来。”去年藏的矿粉都在鱼腹里带向大海了,新炼的矿粉还在晒,要等晒干了拌稻壳,至少得三天,可看这潮信,怕是等不及。
小女孩突然指着井水里的鱼苗:“它在咬东西!”萧凡细看,鱼苗正用嘴叼着块井壁上的石头,石头上沾着层黑泥。他让老张放下绳子,自己抓着绳子下到井里,伸手去抠那块石头——石头一抠就掉,底下竟是个凹洞,洞里藏着个陶瓶。
陶瓶里装着的不是矿粉,是半瓶油。油是深褐色的,凑近了闻,有红树林果子的香味,混着点硫磺味。徐老人倒出点油在手心,搓了搓,油竟慢慢发热:“是盐工炼的果油!当年他们采红树林的果子榨油,拌着硫磺粉当引火油用,比芦苇杆还管用。”
他们把果油倒在陶盘里,刚要往灶膛里送,盐母棚突然传来“哐当”声。跑回去一看,铜鼎里的星烬竟自己燃了起来,淡蓝色的火苗舔着鼎壁,映得棚里忽明忽暗。火苗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影,是个盐工模样的人,正往灶膛里倒着什么——正是他们手里的果油。
“跟着做!”徐老人喊。萧凡把果油倒进第一座灶的灶膛,果油遇着星烬的余温,“轰”地燃起大火,火苗里飘出张麻纸,写着:“果油引火,潮水生盐,需以鱼纹为记,每涨一寸潮,添一把盐稻壳。”
原来如此。盐工们早算好了,秋潮涨时盐井枯,用鱼信引潮入井,再用果油引火,烧灶煮盐,正好赶在潮退前把盐晒好。萧凡往灶膛里添了把盐稻壳,灶壁上的星痕纹路突然亮了,和盐母晶石的光点连成线,线的尽头落在盐田边——那里竟冒出了新的盐稻苗,嫩绿色的,顶着露珠,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
小女孩抱着玻璃罐坐在田埂上,罐里的鱼苗正对着盐稻苗摆尾。尾鳍上的第十七道环纹慢慢变淡,第十八道浅黄环纹正往上爬。她抬头对萧凡笑:“它好像在等稻苗长高。”
萧凡也笑。他想起去年发现星烬时,总觉得那是盐工们留下的秘密,现在才明白,哪有什么秘密,不过是把过日子的法子藏在了鱼腹里、井壁上、鼎底的星烬中。就像红树林的果子年年结果,比目鱼年年回游,盐田的灶火,也该年年燃着。
夜里,他们躺在盐母棚里听潮声。铜鼎里的火苗还没灭,映得地上的“明”字忽闪忽闪的。徐老人翻着潮信歌抄本,在新的一页写下:“秋潮引鱼归,果油续灶火,记于鱼信。”
萧凡摸了摸铜鼎的边缘,不烫了,只剩点温。他想起井里的鱼苗,想起田埂上的盐稻苗,突然觉得,所谓传承,哪只是灶火重燃,是鱼记得回来的路,是稻苗知道什么时候长,是后来人拿起陶瓶时,能想起当年盐工榨油时的模样。
夜风带着潮味吹进来,铜鼎里的火苗轻轻晃了晃,像在应和。远处的盐田边,比目鱼还在往岸上跳,尾鳍拍着水,“哗啦哗啦”的,像在唱支老调子——是盐工们当年哼的潮信歌,一句一句,都藏在风里,藏在水里,藏在每尾鱼的鳞上。
火在,鱼在,盐田就在。这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