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会抓紧你（2/2）

韩执渊瞬间惊醒，伸手想去拉她：“七七？”

“别碰我！”苏七尖声叫道，蜷缩在床角，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危险的陌生人，“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床上？”

韩执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七七，看着我。我是韩执渊。这里是西山庄园，我们的家。”

“韩执渊……家……”苏七喃喃重复着，眼神依旧茫然，仿佛在读取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数据。过了好一会儿，那层浓雾般的陌生感才缓缓褪去，她认出了他，但脸色依旧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对……对不起……我刚才……”

她说不下去，那种记忆被瞬间抽空、又被强行塞入错误信息的感觉，让她恐惧得想吐。

韩执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感受着她冰凉而颤抖的身体，心中的暴戾与心疼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没事，没事了……”他低声安抚，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只是噩梦，醒了就好了。”

但这并不是个例。

有一次，她看着楚婉，会突然脱口而出一个早已去世多年的、楚婉年轻时的闺蜜的名字，并坚信那就是自己的母亲，拉着“她”的手，诉说着根本不属于她们之间的往事，吓得楚婉脸色惨白，几乎晕厥。

还有一次，她在餐厅看到苏瑜，竟然把他当成了曾经在孤儿院欺负过她的一个高年级男孩，抓起手边的水杯就砸了过去，幸好苏瑜反应快躲开了，但溅开的水花和碎裂的玻璃，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内心。

最严重的一次，她在书房里，看着墙上那幅他们从拍卖会带回来的《西城旧事》，那幅承载着她与韩执渊最初羁绊的画，她的眼神却变得空洞而仇恨。

“就是这里……”她指着画中的孤儿院，声音冰冷而充满怨毒，“就是这个地方……毁了我的一切……那些人都该死……”

她甚至试图去撕扯那幅画，被及时赶到的韩执渊死死抱住。她在他的怀里拼命挣扎，哭喊着，咒骂着，那些被伊莱植入的、扭曲的、充满负面情绪的“记忆”如同毒液般从她口中喷射而出，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扎在韩执渊的心上。

他知道，这不是她。这是伊莱在她脑子里种下的毒瘤，正在疯狂地侵蚀着她真正的自我。

苏家上下，都笼罩在一片沉重的阴霾里。楚婉以泪洗面，苏明远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苏墨兄弟几人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更加小心地陪着她，配合韩执渊，用他们能想到的一切办法，试图唤醒她真正的记忆。

韩执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不再去审讯伊莱，将事情全权交给了陈默和苏煜。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苏七身上。

他不再试图用语言去纠正她混乱的记忆，因为那往往适得其反，会激起她更强烈的排斥和混乱。他开始采用更直接、更原始的方式。

当她把楚婉认错时，他不会争辩，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耐心地指着楚婉，告诉她：“这是妈妈，楚婉，她很爱你，每天都在为你担心。” 然后，他会拿出家庭相册，一页页翻给她看，指着照片里不同时期的楚婉和她，用确凿无疑的图像，对抗那些虚无的篡改。

当她把苏瑜当成欺负她的人时，他会挡在她和苏瑜之间，承受着她失控的捶打，然后等她自己力竭，再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带她去看苏瑜画室里那些关于“家”和“新生”的画作，让她感受其中蕴含的温暖与善意。

当她对着《西城旧事》流露出仇恨时，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解释，而是将她带到画前，从背后紧紧拥住她，握住她的手，引导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画面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刻痕。

“感受它，七七。”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感受这上面的每一道痕迹。这不是毁灭你的地方，这是我们相遇的起点。是我在黑暗里，第一次看到光的地方。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坚定无比的话语，以及指尖传来的、画框背面那真实存在的粗糙刻痕的触感，像一道道暖流，强行穿透她脑海中混乱的迷雾，试图连接起那些被掩盖的真实。

这个过程反复而折磨。苏七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清醒时，她会为之前的失控感到羞愧和绝望，抱着韩执渊痛哭；混乱时，她又会将他推开，用最伤人的话语攻击他。

但韩执渊像一座沉默的山，承受着她所有的风雨，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但那份守护的决心，却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这天夜里，苏七又一次从充满扭曲画面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漓。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哭闹或攻击，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无声地流泪。

“执渊……”她声音嘶哑地开口，“我是不是……快要不是我了？”

韩执渊侧过身，将她冰凉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用被子将两人裹紧。他没有回答那个令人心碎的问题，只是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那咸涩的味道，仿佛直接渗入了他的心脏。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宣誓，“你都是我的苏七。我会一遍一遍地把你找回来。就算你忘了我，忘了所有人，我也会让你重新记住我，记住我们的一切。”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重重地砸在苏七混沌的心湖上。

她转过身，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仿佛那是这混乱世界里，唯一稳定的坐标。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抓紧我……”她哽咽着，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不肯放弃的倔强，“别松手……”

韩执渊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里，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她。

“好。”他闭上眼，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死也不放。”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禁闭室里，伊莱依旧在负隅顽抗；遥远的暗处，“衔尾蛇”的阴影依旧盘旋。前路依旧危机四伏，迷雾重重。

但在这间卧室里，两个紧紧相拥的人，正用他们之间最原始、最坚韧的纽带，对抗着试图将他们分离和摧毁的一切力量。记忆或许会破碎，认知或许会混乱，但有些东西，早已超越了记忆的范畴，刻入了灵魂的深处。

那紧握的手，便是他们在破碎的世界里，为彼此点亮的，永不熄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