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因为感到幸福才会有戒断反应(2/2)
午后, 苏老夫人会不自觉地走到苏浅浅那间小厅,仿佛还能看到几个孙媳围坐在一起看话本子、窃窃私语、时而爆发出压抑笑声的场景。她伸出手,想去摸一摸董蔓婧递过来的安神香囊,却只摸到冰凉的空气。她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下午,眼神空茫。
苏老爷子则背着手,将老宅里里外外走了个遍。他去看苏景和苏新练武的角落,去看苏杭晾晒草药的架子,去看苏云和落明霞常散步的后院小径。每一个地方,都残留着儿孙们的印记,提醒着他不久前这里曾有过的天伦之乐。他停在苏云山和苏云野挖蚯蚓的那块花圃前,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泥土,摇了摇头,嘴角却扯出一丝极淡、极苦涩的笑意。
苏浅浅的感受最为复杂。 她既是这空寂的承受者,也努力想成为打破这空寂的人。她试图像往常一样看书,却发现字句难以入眼,耳边总幻听着苏柔软软地喊“姐姐”,或者云山云野噔噔噔跑过的脚步声。她想去溪边走走,却想起上次还是和二嫂三嫂一起,互相打趣着浣衣。就连身体里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月事带来的隐痛,似乎也因为这份心灵的落寞而变得更加清晰难忍。
她清楚地知道,这就是幸福的代价。正是因为那一个多月的团聚太过温暖、太过真实,此刻的分离才会如此刻骨铭心。那种被家人环绕、被爱意包裹的安全感和幸福感骤然消失,留下的是巨大的心理落差和一种近乎生理性的不适。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和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寂静和落寞如同潮湿的苔藓,在老宅的每一个角落悄悄滋生。但生活总要继续,留下来的人,必须努力对抗这种令人窒息的空寂。
苏浅浅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她不再独自待在房间里发呆,而是主动陪着祖父祖母。
“祖父,您看这棋局,下一步该如何走?”她摆开棋盘,虽然棋艺不精,但希望能分散老人的注意力。
“祖母,我新想了个花样子,您帮我瞧瞧这么配色可好?”她拿起针线,依偎在老夫人身边,借着讨论女红,让屋里多些人声。
她还主动承担起更多家务,指挥着老仆苏叶、苏花等人,将空置的房间彻底清扫,将被褥晾晒。她甚至挽起袖子,跟着苏花学做清溪村的特色腌菜,手上沾染了辣椒和盐粒的味道,那忙碌的、带着生活烟火气的劳作,稍稍驱散了些许心头的阴霾。
她开始更频繁地给京中写信。给父母报平安,详细描述自己和祖父母的身体状况;给各位兄嫂写信,说说清溪村近日的趣闻,问问侄子们是否适应,叮嘱落明霞按时吃药,关心许宁宁在京中是否习惯……一封封书信,如同织网的丝线,试图跨越千山万水,将分散的家人再次连接起来,也借此填补自己时间的空白和内心的空洞。
傍晚,她会陪着祖父祖母在院子里坐一会儿,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绚丽的橘红色。谁也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共同守护着一段逝去的、美好的时光,也像是在默默积蓄力量,面对没有儿孙绕膝的、漫长的冬日。
老宅依旧安静,但在这安静之下,一种新的、更为坚韧的节奏正在慢慢形成。那是属于留守者的节奏,带着思念,带着回忆,也带着对未来的期盼。热闹是短暂的馈赠,而宁静,才是生活漫长的底色。只是这底色,因那一个多月的浓墨重彩,而显得愈发苍茫和深刻。苏家老宅的故事,从阖家欢乐的群像,转为了祖孙三人相依的、更为内敛深沉的篇章。戒断反应终会慢慢减轻,但那份因深爱而产生的落寞,已深深烙印在这座老宅的每一寸砖瓦、每一个人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