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龙血(1/2)
第15章:龙血初烙,其重如山
赤炎洞天深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每一缕光线的流转都带着庄重的韵律。暖阳玉髓不再仅仅是散发温暖,它的光辉如同被点燃的古老祭火,光芒中跃动着肃穆而灼热的符文,将整个洞天映照得如同神圣的传承殿堂。
愈子谦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娴云嬉戏,而是独自安静地坐在玉髓边缘最炽热的光斑中心。他那双墨紫色的瞳孔,此刻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倒映着跳跃的赤焰,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寂。他能感觉到,今夜洞天内的空气格外粘稠,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仿佛有看不见的山岳正缓缓降临。
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空间的节点上,引起细微的共鸣。炎煌的身影出现在洞天入口。他今日的装束让子谦瞳孔微缩——不再是平日那随性舒适的赤袍,而是一身庄重至极的暗红色祭礼长袍,袍服不知由何种神料织成,色泽深沉如凝固的龙血。以璀璨金线绣制的完整朱雀巡天图覆盖全身,那朱雀栩栩如生,双翼展开,翎羽根根分明,仿佛随时会破袍而出,焚尽苍穹。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尊贵与威严便弥漫开来,令洞天内的火焰道纹都为之俯首,明灭不定。
炎煌的目光落在子谦身上,那平日里温和如暖阳的赤瞳,此刻深邃如同蕴藏着两颗濒临爆发的恒星,光芒内敛,却带着足以焚毁一切虚妄的灼热与一种……近乎于面对神圣的凝重。
“谦儿,”他的声音响起,低沉而雄浑,不再是往常那种带着暖意的洪亮,更像是从万古时空长廊尽头传来的钟鸣,每一个音节都直接敲击在子谦的灵魂深处,震得他气血微微翻腾,“随我来。”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炎煌说完,便转身,一步踏出。他脚下并非坚实的地面,而是一圈自行漾开的、如同赤金琉璃般的火焰涟漪,托着他的身躯,向着洞天之外飘去。
子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莫名的悸动,小小的身影稳稳站起。他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跟上。体内那丝银色的空间圣力自然流转,脚下空间微微扭曲、折叠,形成肉眼无法看见的短暂阶梯,让他能如履平地般跟在炎煌身后。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计算,落在最节省力气、最能随时应对变故的空间节点上。
洞天那足以抵挡圣王冲击的禁制光幕,在他们靠近时,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声无息地向两侧分开,如同臣子为君王拉开帷幕,露出外面深邃冰冷、星辉漫天的夜空。
炎煌没有施展破碎虚空的大神通,只是踏着虚空,一步步走向朱雀圣山的最高峰——涅盘顶。他的速度看似缓慢,但每一步迈出,身形便出现在数十丈之外,缩地成寸。子谦全力运转《空痕步》,身形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银色流光,紧紧相随,夜风在他耳边呼啸,却无法吹乱他一丝头发。
涅盘顶,并非子谦想象中火山喷发后的狼藉之地。这是一片极为广阔、平整得如同镜面般的平台,通体由一种名为“曜魂石”的奇异黑色晶石构成。这种晶石是朱雀圣山独有的瑰宝,能贪婪地吸收并储存日光与天地间的火焰精华,使得平台即使在冰冷的深夜,也由内而外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温热余波,以及一种淡淡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赤色光芒。站在这里,仿佛置身于星空与大陆的交界处,抬手可摘星辰,俯瞰便能将圣山连绵的龙脉、闪烁的护山大阵尽收眼底。凛冽的夜风在这里变得格外凶猛,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精纯到几乎液化的火元灵气,形成奇特的冰火两重天。
炎煌在平台正中央,那赤芒最盛之处站定,负手仰望无尽星河,背影在星辉下拉得极长,仿佛与这片古老的天地融为了一体。子谦安静地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今晚的老祖,与他认知中的任何时刻都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温情外壳,显露出其作为圣皇、作为古老血脉守护者的、最原始也最真实的威严。
“谦儿,”良久,炎煌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似乎融入了夜风,带着一种跨越了无数岁月的古老与沧桑,“你可知,你体内沉睡的,是何等尊贵,又何等……危险与沉重的血脉?”
子谦抬起头,银色的瞳孔在清冷的星辉与脚下曜魂石的赤芒交织下,显得格外纯粹而明亮:“老祖曾告知,是父亲传承于我的龙族血脉。”
“龙族血脉……”炎煌缓缓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那里面有对挚友的追忆,对至高力量的敬畏,有身为守护者的责任,甚至还有一丝潜藏极深、几乎无法察觉的……对于那力量本身的忌惮。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两柄经过千锤百炼的神剑,骤然出鞘,毫无保留地直视子谦的双眼,仿佛要穿透他的肉身,直视那潜藏在血脉深处的灵魂烙印。
“你父亲,龙尊愈静,他的强大,早已超脱了言语能够描述的范畴。”炎煌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子谦的心上,“他曾于挥手间引动星河倒卷,令域外魔神喋血;亦曾在吐息间定住地水火风,重开一方混沌。但,这毁天灭地的空间神通,并非他力量的根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度:
“那支撑他纵横诸天万界、令漫天不得不低下高傲头颅的根基,是他血脉中那源自太初洪荒、与天地同寿、与大道同存的——不朽龙魂与不灭龙躯!”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下方那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匍匐沉睡的、广袤无垠的兽神大陆。
“你看这片我们立足的大地。此界,并非你想象中的无‘龙’之地。”
子谦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眼神专注,银瞳中星芒微闪,试图看穿那沉沉的夜幕。
“但你日后行走世间,所见之‘龙’,多为血脉稀薄、在漫长岁月中退化至近乎凡兽的亚龙、地龙、翼龙!它们或许体型庞大如山岳,或许能喷吐烈焰寒冰,但它们终生匍匐于地,挣扎于山林沼泽之间,为了生存而互相撕咬,为了些许灵物而向更强者低头!它们空具龙形,早已失了那翱翔九天、统御万灵、言出法随的至尊意志!它们的血脉,驳杂不堪,浓度万不存一,如同污浊溪流之于无垠汪洋,如同风中萤火之于亘古烈日!”
炎煌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涅盘顶上炸响,带着一种宣泄般的激昂与痛惜:
“而你不同!愈子谦,你体内沉睡的,是你父亲以无上修为凝聚、毫无保留传承给你的,这片孱弱天地根本无法承载的、最纯粹、最本源、最接近力量源头的——祖龙之血!”
“祖龙之血……”子谦下意识地喃喃重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战鼓般剧烈地擂动起来,一股深藏于骨髓、流淌在每一条血管深处的灼热,似乎随着这四个字被瞬间唤醒,开始不安地躁动、奔涌,让他浑身微微发烫。
“它若沉睡,你终其一生,或许可凭借空间之力成为一方豪强,但终究是‘凡人’,终有极限,终会腐朽。”炎煌的目光如同最冰冷也最炽热的刀子,剖开一切侥幸与虚妄,直指核心,“它若苏醒,并且你能将其驾驭,使之与你灵魂共鸣……”
炎煌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整个涅盘顶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连呼啸的夜风都陷入了死寂,只有无尽的星辉如同冰冷的瀑布,无声地倾泻在两人身上。
他凝视着子谦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法则的宣告:
“你,方为真龙!”
“真龙……”子谦小小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刺痛,却远不及那两个字在他灵魂中引发的风暴。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尘封了万古的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些模糊而威严的碎片——那是父亲顶天立地、背影充斥整个星空的画面;是万龙朝拜时,那源自血脉源头的、震彻寰宇、令诸天法则都为之震颤的龙吟;是一种超越了理智、源自生命本能的、对于至高力量的极致渴望与……归属感。
然而,炎煌接下来的话,却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寒风,瞬间将那刚刚点燃的火焰浇熄,带来了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寒意。
“但是,真龙之血,霸道绝伦,乃万力之尊,凌驾于诸般法则之上。”炎煌的语气沉重得如同背负了整个世界的山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教训,“它蕴藏着无限可能,也伴随着无尽的凶险与……反噬。以你如今这幼弱不堪的身躯,脆弱如琉璃的心神,若无法驾驭它,反会被其吞噬,被那狂暴的力量同化,失去自我。”
他的目光锐利如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可怕的未来:“轻则,经脉尽毁,气海崩碎,沦为无法感知天地元气的废人,苟延残喘;重则……龙血焚身,血肉骨骼尽数化为飞灰,连你的灵魂烙印,都会被那至尊的龙力彻底抹去,神魂俱灭!”
“神魂……俱灭……”子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死亡,而是因为他此刻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那股潜藏在他血脉最深处的、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般的力量,在发出低沉而威严的咆哮。它既是无上的恩赐,通往力量的巅峰;也是恶毒的诅咒,随时可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冰与火,荣耀与毁灭,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
“你父亲将你托付于我时,曾言:‘玉不琢,不成器;龙不砺,难翔天。’”炎煌的声音放缓了些,那沉重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长辈的温和,但更多的是一种已然下定决心的决绝,“他希望你成为能劈开前路一切迷雾与荆棘的利剑,而非需要永远被庇护在羽翼之下、经不起风雨的雏鸟。故而,从明日起,吾将遵循上古龙族流传下来的禁忌古法,结合我朱雀一族以烈火涅盘、焚尽杂质为核心的焚天锻体之术,为你——重铸根基!”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子谦尚且单薄、稚嫩的肩膀上。那手掌中传来的,不是往日的温暖,而是一种近乎滚烫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热力,仿佛能直接穿透皮肉,烙印在骨骼之上,甚至灼伤灵魂。
“此路,九死一生,痛苦非凡,非大毅力、大智慧、大运气者不可行。你,”炎煌的目光如同两座喷发的火山,灼灼地逼视着子谦,“可愿承受?”
夜风再次开始呼啸,吹动了子谦墨紫色的短发,发丝掠过他光洁的额头,也吹动了他眼中那不断闪烁、挣扎、最终归于一片沉寂如深潭的坚定银芒。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抬起头,仰望着那无垠的、冷漠的、却又孕育着无数可能的星空,仿佛在透过这无尽遥远的距离,与那位立于万界之巅的父亲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寻求着冥冥中的指引与力量。
星辰寂寥,无言无语。
片刻之后,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炎煌。那双银瞳之中,所有的迷茫与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与他幼小身躯截然不符的、磐石般的决然。清澈的童声在空旷的涅盘顶上清晰地响起,没有任何慷慨激昂,只有最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与信念,重逾千钧:
“老祖,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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