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易容(2/2)
子谦不再执着于符文的刻板排列与圣力的机械运转。他将心神彻底沉入腕间的溯光剑印,更深层次地去感悟空间之力的本质——那无所不在、可折叠、可拉伸、可扭曲的玄奥特性。他尝试将自身的圣力,观想成无数更加细微、更易操控的“空间粒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身生命波动的“空间尺度”和“存在曲率”。起初依旧艰难重重,圣力在模拟这种变化时时常滞涩不通,变幻出的形貌极不稳定,有时半边脸颊会不自然地肿胀如球,有时手臂或腿脚会短暂地比例失调,显得颇为怪异甚至有些滑稽,引得一旁的娴云忍不住捂嘴偷笑。
而娴云则延续并深化了她那独特而富有想象力的思路。她再次唤出焚羽剑,但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将其平放于膝上,闭上双眼,全心全意地去感受、去沟通剑身内那既炽烈跃动、仿佛拥有无限活力,又始终保持着某种精妙而稳定内在结构的能量韵律。她尝试将这种独特的韵律,映射到自身的圣力运转与气息调控上,引导其如同火焰般,在保持核心本质不变的前提下,进行外形的“燃烧”、“塑形”与“凝固”。她的变幻方式更显灵动跳脱,充满不确定性,虽然模拟出的形象往往还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属于火焰般的活跃与躁动特质,不够完美逼真,却也因此别具一格,不易被经验老道者以刻板印象轻易看穿。
洞天之内,景象变得愈发奇异。一边银辉时明时暗,空间微澜荡漾,子谦的身形在清晰与扭曲、稳定与崩坏间反复拉锯,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另一边赤焰流转不休,气息模拟变幻,娴云的形貌在灵动鲜活与短暂失真中交替闪现,她的小脸时而因成功而兴奋得泛红,时而因失败而懊恼地鼓起腮帮。两人不时会从深沉的修炼状态中暂时脱离,凑在一起低声交流心得体会。子谦会以他对空间结构的稳定感知和强大的计算能力,帮助娴云分析她变幻形态中不稳定的“节点”,找到维持形态的关键“空间支点”;而娴云则用她火焰般的灵感迸发和对能量韵律天生的敏锐直觉,不断启发着子谦,帮助他更好地理解何为“意随心转,念动形生”的更深层奥义。
又是数日不辍的潜心苦修与相互砥砺。
这一日,子谦静静立于暖阳玉髓的中央,周身原本因力量控制不稳而闪烁不定的银辉,渐渐变得如同月华般柔和、稳定,最终如同百川归海,流畅而均匀地收敛回他体内每一个角落。当他再次缓缓睁开双眼时,他的身形已悄然拔高,看起来俨然一个七八岁年纪的清秀男童。脸颊上那属于婴儿的圆润弧度褪去不少,显露出更清晰的五官轮廓,虽然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的底子,但整体的骨相,尤其是颧骨、下颌的线条,已发生了精妙的、不引人怀疑的微调。结合空间之力自然带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与沉静气质,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出身良好、性格沉静、略显早熟的秀气少年。他手腕上的溯光剑印已完全隐没,感知中的气息也稳定而扎实地维持在圣兵中期的程度,不再像之前那样,因虚空剑魄神体的特殊性而自然流露出引人探究的异样波动。
几乎是不分先后,另一侧包裹着娴云的赤金光焰,也如同百鸟归巢般,温顺地汇入她娇小的身躯之内。光芒散尽,一个同样看起来七八岁年纪的女童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她身上以圣力幻化出的红色小裙,仿佛由天边最绚烂的晚霞织就,流光溢彩,衬得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愈发白皙剔透,宛如上好的羊脂美玉。她的五官精致得令人惊叹,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点星,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琼鼻小巧挺翘,唇瓣不点而朱,天然带着一抹健康的红润。尤其是一双灵动至极的眸子,顾盼间眼波流转,仿佛有炽热而纯净的火焰在其深处静静燃烧,充满了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与灵动机敏的慧黠。她眉心的朱雀神纹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了一点殷红如血、形状酷似展翅飞鸟的精致朱砂印记,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光洁的额间,不仅无损她的美丽,反而平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容亵渎的高贵气质。她手中持着的焚羽剑也顺应心意变幻了形态,看起来更像一柄工艺精湛、光华内蕴的赤玉短剑,不再那么扎眼。她的气息同样稳固在圣兵中期,收敛了焚天剑魄那特有的、仿佛能点燃灵魂的极致压迫感。
两人相互打量着对方明显“长大”了许多的模样,都感到十分新奇和有趣。
“谦哥哥,你变高了好多呀!都快赶上我了!”娴云笑嘻嘻地绕着子谦走了一圈,红色的小裙子随着她的动作划出欢快的弧度,她仰起那张明媚的小脸看着他,眼中满是毫无保留的笑意和亲近。
“嗯,娴云也长大了,很好看。”子谦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眉眼间已初具未来倾世风姿的女孩,银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波动,声音依旧保持着平时的平稳,但语调却比往常不由自主地轻柔了些许。
炎煌站在一旁,仔细地、从头到脚地审视着两人,每一个细节都未放过,最终满意地点了点头:“形似已有七分,意蕴也算摸到了三分门槛,最关键的骨龄模拟颇为成功,气息也掩盖得尚可,足以混淆绝大多数不明底细之人的判断。以你们如今的真实年纪和表面的修为境界,能做到这一步,实属难得,可见用心。切记,这易形之术,绝非一劳永逸,日后需得勤加练习,将其融入日常言行举止之中,直至成为如呼吸、心跳般的自然本能。”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愈发深远,仿佛穿透了赤炎洞天坚固的禁制,望向了外界那看似平静、实则已是波澜渐起的广袤天地:“如今,你们总算初步具备了在外行走,而不至于因年纪和天赋过于骇人而立即暴露根本、引来灭顶之灾的能力。这圣山虽是净土,是庇护所,但长久困守于此,亦会成为束缚你们真正成长的樊笼。真正的淬炼,在于踏入万丈红尘,在于经历生死一线的残酷纷争,在于与世间万般人、千种事的碰撞、磨砺,甚至背叛与坚守。”
就在这时,洞天入口处那由无数火焰道纹构筑的禁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若非炎煌这等修为且时刻关注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波动。一道不过寸许长短、色泽深红如凝固的血液、表面跳动着无数凝练而古老火焰符文的传讯火符,如同拥有自身灵智的萤火,悄无声息地穿透禁制,精准地悬停在炎煌面前,微微沉浮。
炎煌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与本源相连的火元,轻轻点在那道看似不起眼的火符上。火符瞬间如同冰雪消融,化作一缕蕴含着特定信息的流光,没入他的指尖。他闭上双目,凝神解析着其中蕴含的讯息。数息之后,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赤色的眼瞳深处,已带上了一抹难以化开的凝重,甚至有一丝冰冷的寒芒一闪而逝。
“老祖,可是外界有事发生?”子谦的感知何其敏锐,立刻捕捉到了炎煌神色间那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变化,出声询问,声音里带着关切。连一旁还在新奇于自身变化的娴云也立刻收敛了笑容,睁大了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炎煌,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
炎煌沉吟了数息,目光在两个孩子写满问号的小脸上扫过,最终决定不再隐瞒。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刚收到外界巡逻长老以最高级别密符传回的紧急讯息。近段时间,大陆西南边陲,那片靠近禁忌之地‘幽冥裂谷’的荒芜区域,有几个与世隔绝的凡人聚居村落,接连遭遇不明势力的血腥袭击。村落尽数被毁,鸡犬不留,生灵涂炭,景象惨不忍睹。有极少数侥幸躲藏起来、心智几乎被吓破的幸存者,语无伦次地描述,袭击者形如鬼魅,来去无踪,手段诡异莫测,尤其擅长驱役一种形似活动骸骨、周身缠绕着浓郁阴寒死气的可怕魔物。这种行径与特征,与我们已知的兽族、人族乃至海外异族任何一方势力皆不相同,其残忍与诡异,令人不安。”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佣兵公会总部已向各方分部发出最高级别的警示符文,大幅提高了相关区域的探查力度与全域警戒等级。一些嗅觉敏锐的大势力,似乎也开始暗中调动力量。”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子谦与娴云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与紧迫感:“山雨欲来风满楼。若这真是沉寂了漫长岁月、曾被以为早已覆灭的‘幽冥圣教’死灰复燃的迹象……那么,留给你们安稳成长、慢慢积蓄力量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从明日起,除了炼火洞窟的实战磨砺,我会开始系统传授你们一些低阶但经过千锤百炼、极其实用的单体战技与相辅相成的合击之术。同时,关于这片广袤大陆的势力分布、地理山川、险地秘境、奇闻异录、天材地宝辨识、人心诡诈辨识等等关乎生存的必备知识,也必须立刻提上日程,开始认真、系统地学习。你们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子谦与娴云面色一肃,不自觉地挺直了尚且稚嫩的身躯,小小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与坚定,齐齐重重点头。尽管他们还无法完全理解“幽冥圣教”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恐怖与血腥历史,但能从炎煌那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深邃眼神中,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如同乌云压顶般的沉重压力,以及那份深藏于平静下的、迫在眉睫的紧迫感。
洞天之外,不知何时已是天色彻底晦暗,浓重如墨的乌云低低压境,仿佛触手可及,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缕星月之光。呜咽的山风变得猛烈而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疯狂地卷过圣山连绵起伏的林海,带起阵阵如泣如诉、久久不绝的松涛之声,仿佛天地也在为之变色,为一曲席卷天下的乱世序曲,做着最后的铺垫与哀鸣。
赤炎洞天内,暖玉依旧散发着恒定的、令人心安的光辉,柔和地映照着两个刚刚学会将真实自我隐藏于幻形之下的孩子。然而,他们的眼神,却在此刻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婴幼儿的稚嫩与迷茫,变得比深潭之水更加清澈,比百炼精钢更加坚定。他们隐隐感知到,那片仅限于圣山和炼火洞窟的、相对宁静的天地即将成为过去,一个更加广阔无垠、充满了未知机遇与致命危险的、真实而残酷的世界,正带着它特有的法则与魅力,向他们敞开了大门的一角。前方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但也唯有穿过这片荆棘,才能抵达那无人见过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