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对不起,对不起(2)(2/2)
在酷寒、疲劳和持续伤亡的折磨下,一个带着敬畏色彩的绰号开始在战壕间秘密流传——“极寒之狐”。
这个称呼既指代那支神出鬼没、坚韧狡猾的德军部队,也暗指其背后那位看不见的、仿佛能与西伯利亚严冬融为一体的指挥官。
很快,这个绰号通过被俘伤兵的口供,传到了德军情报部门耳中,并随着战报和传奇故事,层层上递至最高统帅部。
12月10日上午10时,新西伯利亚,原沙俄总督府东翼会议厅。
当曼施坦因的主力与隆美尔的偏师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外围的冰与火中鏖战时,看似稳固的联军大后方,那由共同敌人勉强粘合起来的同盟框架下,早已存在的裂痕开始在压力下清晰显现。
会议厅内,沉重的橡木长桌擦得锃亮,却反射不出丝毫温暖。长桌一侧坐着德军总参谋部的代表,以冷静的克卢格上将为首;另一侧,则是同盟国的主要军事代表,气氛明显凝重而充满张力。
奥地利合众国远征军司令,康拉德·冯·赫岑多夫元帅坐在首位。这位年近七旬的老派贵族军人,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合众国军礼服,胸前挂满哈布斯堡王朝与德意志帝国的勋章。
灰白的八字胡修剪得一丝不苟,他手中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眼神低垂,仿佛在沉思,但微微绷紧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不满。
紧挨着他的是保加利亚王国总参谋长,尼古拉·热科夫将军。相比康拉德的含蓄,热科夫的表情直接得多。他眉头紧锁,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面前那份物资分配清单的副本,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奥斯曼帝国的代表,恩维尔帕夏,则坐在稍远些的位置。这位土耳其的“青年土耳其党”巨头、事实上的军事独裁者,穿着考究的西式军服,外披一件昂贵的黑色卡拉库尔羊皮大衣。
他年轻,面容英俊而锐利,眼神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对权力的渴望,此刻正看似漫不经心地用一把精致的银质小刀修剪着指甲,但偶尔抬眼扫视全场时,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
长桌末端,是来自“俄罗斯帝国”的几名高级将领,为首的是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大公。他穿着旧俄帝国的将军制服,上面的双头鹰徽章有些已经黯淡,但挺直的脊梁和刻意抬高的下巴,依然试图维持着罗曼诺夫家族最后的尊严,只是他眼中深重的疲惫与焦虑,如何也掩饰不住。
会议旨在协调下一阶段的作战行动,特别是后勤补给分配和占领区行政管理权限问题,但开场不久,火药味便弥漫开来。
热科夫将军率先发难,他不再敲击桌面,而是将清单直接推到克卢格上将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的怒气:
“上将阁下,这份清单,请恕我直言,令人无法接受!保加利亚军团承担了从鄂木斯克到前线长达四百公里铁路线的警戒任务,还要负责清剿后方零星的布尔什维克游击队。”
“我的士兵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日夜巡逻,手脚冻伤者每日递增!然而,看看我们得到的配给,防寒毡靴的数量只有申请的一半!冬季用润滑油只有德军同类部队的三分之一!就连最基本的面包和脂肪配给,也连续三周低于标准线!这是要把保加利亚士兵当作消耗品吗?”
“怎么?保加利亚人不是人啊?保加利亚人不是爹妈养的啊?”
克卢格面色不变,冷静回应:“热科夫将军,所有物资的调配均基于总参谋部制定的优先保障序列。”
“目前主要作战方向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战场,是决定整个东线战局的关键。那里的消耗巨大,所有资源必须向主攻集群倾斜。贵军的困难我们理解,已催促后方加紧调运。”
“理解?催促?”康拉德元帅这时缓缓抬起头,将雪茄放在鼻下轻轻嗅着,语调平稳,却带着老牌帝国贵族特有的、绵里藏针的锋芒。
“克卢格将军,这不仅仅是物资问题。自从抵达西伯利亚,奥地利军团的三个师便被拆散,分别配属给不同的德军集团军,执行侧翼掩护、交通线维护等辅助任务。我们在战场上流血牺牲,士兵的英勇不容置疑。但在战略决策的殿堂里,”
他用雪茄指了指长桌中心那张巨大的作战地图,“我们的声音在哪里?我们的参谋官甚至无权参与核心作战计划的制定!这是对待盟友的方式,还是对待附庸的态度?”
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睛直视克卢格:“我们共同对抗布尔什维克,是为了中欧的稳定与安全。但战争终将结束,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之后呢?东欧,乃至俄国欧洲部分的政治安排,是否也应尊重盟友的权益与付出?奥地利合众国,并非无足轻重的棋子。”
话题迅速转向了更敏感的白俄问题。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大公像是被触动了最痛的神经,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急,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先生们!你们在争论物资和决策权?那么,请看看窗外!”他激动地指向窗外新西伯利亚的街道,“那些被德军‘军事管制’的城市——鄂木斯克、彼尔姆、新西伯利亚,现在还有托木斯克!它们的主权属于谁?属于俄罗斯人民!属于我们临时全俄政府!你们承诺帮助我们恢复秩序,推翻赤色恐怖,可实际上呢?帝国军队的行政官员取代了我们的官员,你们的军事法庭审判俄国公民,甚至那些原本支持我们、与布尔什维克作战的哥萨克首领和地方自卫军指挥官,也被以‘整编’、‘统一指挥’的名义解除武装或边缘化!”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脸涨得通红:“这让我们如何面对那些还对旧日俄国抱有期待的民众?我们是在引狼驱室,还是在驱虎吞狼?没有俄国人民的支持,没有对俄国主权的起码尊重,即便军事上占领了俄罗斯全境,也不过是沙滩上的城堡!”
一直沉默的恩维尔帕夏此时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声音在紧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诸位,争论这些眼前的、具体的得失,是否有些……目光短浅?”
他环视众人,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帝国的胜利,就是整个同盟的胜利。当我们彻底碾碎布尔什维克俄国,整个欧亚大陆的棋盘将重新布局。届时,高加索的山脉、中亚的草原、甚至更东方的土地,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舞台。”
“奥斯曼的军队为共同的目标而战,我们流下的鲜血,期待换来的是对等的尊重,以及在未来新秩序中,奥斯曼帝国应有的、符合其历史地位的位置,而不是在这冰天雪地的会议室里,为几车皮的煤炭和面粉争吵不休。”
他的话看似在调停,实则将矛盾引向了更宏大、更根本也更具爆炸性的议题——战后势力范围的划分,这无异于在尚未扑灭的火堆上,又浇了一桶油。
会议最终在不愉快的气氛中草草收场,克卢格上将勉强维持了表面上的协调,承诺会将盟友的诉求“如实转达曼施坦因元帅及柏林总参谋部”,并“研究改善物资调配的可能性”。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实质性问题一个也未解决。
这些裂隙并非一日之寒,它们深深植根于复杂的历史宿怨与现实的利益算计之中。
奥地利合众国一方面依赖德国的军事力量对抗布尔什维克和维持自身摇摇欲坠的多元帝国框架,另一方面又极度警惕被强大的德意志过度同化或吞并,渴望保持自身的独立性与在东欧的传统影响力。
保加利亚作为巴尔干小国,参战的主要动力是建立“大保加利亚帝国”和巴尔干地区的主导地位,对深入俄国腹地兴趣有限,更关注实际的领土补偿和战后安全保障,因此在资源分配上锱铢必较。
奥斯曼帝国在恩维尔等青年土耳其党人带领下,怀揣着复兴奥斯曼辉煌、建立从安纳托利亚到中亚的“图兰”大帝国的旧梦,参战既是押注德国获胜,也是趁机扩张,其野心远超其他盟友。
而白俄势力则最为尴尬和痛苦,他们需要借助德军这把利刃来砍倒布尔什维克,却又无比恐惧在这过程中被“友军”架空、肢解,最终失去所有重建“伟大俄罗斯”的希望,沦为德国的傀儡或缓冲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