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种子播撒(1/2)

去总部的路不好走。

先是坐了半天马车,颠得人骨头要散架。然后换乘缴获的美制吉普——这玩意儿在东北的土路上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至少快些。路上经过几个刚解放的县城,到处是断壁残垣,也到处是重建的忙碌景象。老乡们在清理街道,战士们在修葺工事,孩子们追着队伍跑,喊着听不懂的童谣。

林锋坐在吉普车副驾驶,怀里抱着那个装材料的帆布包。开车的战士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小李,一路上嘴没停过。

“团长,听说您要去总部汇报?”

“嗯。”

“汇报啥呀?是不是咱们‘雪狼’打胜仗的事?”

“算是。”

“那可露脸了!”小李兴奋地说,“您是不知道,现在兄弟部队提起咱们‘雪狼’,都竖大拇指呢!说咱们是‘鬼见愁’,专挑硬骨头啃!”

林锋没接话,眼睛看着窗外。路边的田野里,高粱熟了,沉甸甸的穗子垂着,一片红。几个老农正在收割,看见军车经过,直起身子挥手。

他也挥了挥手。

“团长,”小李压低声音,“我听说……总部可能要推广咱们的经验?让其他部队也学咱们这么打仗?”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小李挠挠头,“说您这次去,就是要教别的部队当‘尖刀’。”

林锋沉默了片刻。

“尖刀不是教出来的。”他最终说,“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小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专心开车了。

下午三点,车到了总部驻地。

是个不小的镇子,原来可能是某个地主的老宅,现在挂上了“东北民主联军前线指挥部”的木牌。门口站岗的战士查验了证件,敬了个礼:“林团长,周司令员在作战室等您。”

林锋跟着哨兵走进院子。青砖铺地,古树参天,廊檐下挂着红灯笼——不是喜庆用的,是晚上照明用的,灯笼纸上还写着“打倒反动派”的标语。

作战室在正厅,门开着。里面烟雾缭绕,几个穿着灰布军装的人围在沙盘前,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林锋认出背对着门口的那个高大身影——是周司令员。

“报告!”他立正敬礼。

屋里的人转过头。周司令员摘下眼镜,脸上露出笑容:“林锋来了?正好,过来看看。”

林锋走过去。沙盘很大,占了整张桌子,上面细致地标注着山川河流、城镇村落,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蓝小旗。红的是我军,蓝的是敌军。

“这是秋季攻势的初步部署。”周司令员指着沙盘,“主力从三个方向压过去,目标是吃掉敌新六军这个师。”他的手指点在一个标着“蓝旗”的位置,“但问题是,这个师缩在城里,工事坚固,硬啃伤亡太大。”

一个参谋接话:“我们考虑过围困,但时间不等人。入冬前必须解决战斗,否则大雪封路,补给困难,仗就不好打了。”

另一个参谋说:“或者用炮兵轰,但咱们的炮弹有限,轰完了,后面的仗还打不打?”

周司令员看向林锋:“听说你们‘雪狼’打‘山魈’,没用重炮,没用大军围剿,就是小股渗透,定点清除。这种打法,在这种攻坚战中,能不能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锋身上。

林锋走到沙盘前,仔细看了看敌军的布防。城墙、碉堡、铁丝网、雷区——典型的坚固防御。

“能用,但用法不一样。”他开口,“打‘山魈’,是特种部队对特种部队,双方规模都不大,战场在山林,机动空间大。但打这种城防坚固的正规军,小股渗透的作用有限——就算摸进去几个人,炸掉一两个碉堡,对整体战局影响不大。”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特种作战不是万能钥匙。”林锋抬起头,“它是一把手术刀,要用对地方。像这种攻坚战,特种部队的作用应该是:第一,战前侦察,摸清敌军布防的薄弱环节;第二,战中配合,在主力发起总攻时,从内部制造混乱,比如炸毁弹药库、切断通讯线路;第三,战后追歼,在敌军溃退时,进行追击和拦截。”

他顿了顿:“但所有这些,都必须建立在主力部队正面施压的基础上。没有主力牵制敌军注意力,特种部队再精锐,也进不了城,进去了也活不长。”

屋里安静下来。几个参谋互相看了看,有人点头,有人沉思。

周司令员笑了:“说得实在。不像有些人,一提到新战术,就觉得能包打天下。”他拍拍林锋的肩膀,“走,去我办公室,详细说说你的想法。”

办公室不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文件柜,墙上挂着地图。周司令员给林锋倒了杯水,自己点了支烟。

“材料带来了?”

“带来了。”林锋打开帆布包,拿出那摞稿纸。

周司令员接过来,戴上眼镜,一页一页地翻。看得很慢,有时停下来,用铅笔在边上写几个字。烟灰掉在纸上,他小心地吹掉。

林锋坐着,腰杆挺直。水很烫,他小口小口地喝。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周司令员放下稿纸,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写得很扎实。”他评价,“没有空话,都是实战里摸出来的东西。特别是第四章,关于未来发展的思考,很有见地。”

他点了点稿纸:“建立特种作战指挥与训练体系,统一标准,规范编制——这个建议,总部已经在考虑了。这次叫你来,就是想听听具体的想法。”

林锋坐直了些:“司令员,我觉得当前最紧迫的,是两件事。”

“说。”

“第一,人才培养。”林锋说,“特种作战对人员素质要求高,不是随便拉个兵就能练出来的。咱们需要建立一套选拔和培训机制,从各部队挑选有潜力的苗子,集中训练。训练内容要系统化,体能、技能、心理、战术,一样不能少。”

“第二呢?”

“第二,理论总结和经验推广。”林锋指了指稿纸,“‘雪狼’这些年积累的经验,不能只留在‘雪狼’。应该整理成教材,下发到各部队,哪怕他们不组建专门的特种部队,也能借鉴其中的战术思想。比如渗透侦察、夜间作战、小分队突击,这些对常规部队也有用。”

周司令员抽着烟,思考着。

“教材的事,可以办。”他最终说,“总部已经决定,以你们‘雪狼’的经验为基础,编写一本《步兵特种作战教材》。你来牵头,抽调几个有经验的骨干,一个月内拿出初稿。”

“是!”

“至于人才培养……”周司令员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秋季攻势之后,部队会有短暂的休整期。我打算办一个特种作战骨干培训班,从各纵队抽调连排级干部,集中培训三个月。教官就从你们‘雪狼’出,你当班主任。”

林锋愣住了。

“司令员,这……‘雪狼’现在任务重,秋季攻势……”

“秋季攻势不用你们打主力。”周司令员转过身,“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当种子。”

他走回桌边,手指敲着那摞稿纸:“你把特种作战比作‘尖刀’,很形象。但一把刀不够,咱们需要十把、一百把。你们‘雪狼’,就是第一把刀,也是最锋利的那把。现在,要用这把刀,去锻造更多的刀。”

他看着林锋:“这个培训班,就是锻造炉。你把你的经验、你的方法、你的理念,教给那些骨干。他们学会了,回到各自的部队,就能带出更多的‘尖刀’。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整个东北野战军,都会有自己的特种作战力量。”

林锋明白了。

种子播撒。

不是种下一棵树,是种下一片森林。

“我服从命令。”他站起来,“但‘雪狼’的日常训练和战备……”

“照样由你负责。”周司令员说,“培训班就在你们驻地附近办,不耽误。另外,总部会给你们补充一批新装备,特别是通讯和侦察器材。既然要当老师,家伙什得硬气。”

“是!”

“还有一件事。”周司令员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你的个人问题。”

林锋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表格——《干部婚姻状况登记表》。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

“沈寒梅同志,是个好同志。”周司令员点了支新烟,“你们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互相都了解。如果双方有意,组织上支持。打仗归打仗,生活归生活,革命者也要成家立业嘛。”

林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把表格收了起来。

“谢谢组织关心。”

“行了,去吧。”周司令员摆摆手,“明天开始,着手准备培训班的事。教材编写也要抓紧。一个月后,我要看到成果。”

“是!”

林锋敬礼,转身离开。

走出指挥部,天已经擦黑。镇子里的灯火次第亮起,炊烟袅袅。远处传来战士们练歌的声音,是《解放军进行曲》,唱得气势磅礴。

他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秋夜的风很凉,带着烟火气,也带着希望。

回到临时住处——是个老乡家腾出的厢房,炕烧得热乎乎的。小李已经把他的行李搬进来了,正蹲在门口擦吉普车。

“团长,回来啦?”小李站起来,“司令员说啥了?”

“说了很多。”林锋走进屋,把帆布包放在炕上,“咱们有新的任务了。”

“啥任务?”

“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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