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归家琐事(2/2)

“还没完全定,大概明年春天。”吕辰说。

“春天好,万物复苏。”吴奶奶点头,“到时候咱们甲字号五家,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聊了一会儿,吕辰从书房拿出一包蚌壳油,在场的人手发了一个,又托吴奶奶给各家邻居送去。

吕辰在院里站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插不上手。

“陈婶,我出去一趟。”他觉得出去一趟,顺便整点吃的给师傅们改善伙食,“中午不一定回来吃饭。”

“去吧去吧,家里乱,你也呆不住。”陈婶理解地说,“记得晚上回来吃饭。”

吕辰应过,推出了三轮车,找了几块旧麻袋放在车斗里。

然后蹬上车,出了胡同,径直去了天桥水产合作社阮鱼头那里。

年关底下,水产合作社热闹非凡,门口煤灰铺地,队伍排得长长的。

四五个鱼师傅一字排开,杀鱼、刮鳞、剁块、上称,有条不紊,热火朝天。

吕辰直接来到后面仓库区阮鱼头的办公室门口,这里正在进行着大宗交易,大称称鱼,大桶装鱼。

几辆板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两辆卡车正在卸货,阮鱼头吆喝着指挥。

“慢点慢点,这鱼娇贵,可是从天津来到,先上氧气。”

阮鱼头看见吕辰,眼睛一亮,和一个戴鸭舌帽的人打完招呼,迎了过来。

“小吕!可把你盼来了,进屋说话!”他递给吕辰一支烟,引着吕辰进了办公室。

进屋坐下,吕辰也不寒暄,直接道:“阮叔,我朋友托我来说,货已经运到,安排接收一下。”

“好,好,好,就等你朋友这批货了”阮鱼头大喜,“小吕,这次又多少货?”

“各种水产一万余斤,和往年一样,都是顶级货色,另有肥猪四十余头,山羊十四头,禽蛋两千斤,鸡鸭鹅三四百只,腊肉三千余斤。”吕辰报了个数,又道:“阮叔,我朋友需要一些酒,你有没有门路。”

阮鱼头两眼放光:“太有门路了,要多少?”

吕辰想了想:“山西的杏花村来十箱,茅台也要十箱,西凤来个两三箱。”

“泸州来了一批要不要?好东西,名气不大,但是酒好,我这里还有十几箱。”阮鱼头点点头,又问道。

“太好了,要,全要了。”吕辰大喜。

两人又约定了晚上交易,出门时又给吕辰开了几张出库单。

离开阮鱼头那里,吕辰蹬着三轮车,往西直门方向去。

他还要去陈得雪老人那里一趟。

吕辰把车停在陈得雪家门口,锁好,提着两条腌鱼走进去。

陈得雪家的院门虚掩着,吕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谁呀?”

“陈老,是我,吕辰。”

门开了,陈得雪站在门口。

他越发精神了,虽然依旧瘦削,但腰板挺直,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小吕啊,进来进来。”他让开身子。

院子里很整洁,新铺了青砖,墙角种上了几丛新竹,显然最近过得不错。

客厅里摆上了一张新的八仙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已经有些年头了,纸色泛黄,但意境悠远。

“小吕快坐。”陈得雪从里间提出一个铁皮暖壶,给吕辰倒了杯热水,“我这儿没什么好茶,将就喝点热水。有些日子没来了,听说你出差了?”

“去了趟上海。”吕辰坐下,把腌鱼放在桌上,“陈老,这是老家捎来的鱼,给您尝尝。”

陈得雪点点头。

吕辰用杯子暖着手:“陈老,最近……有什么新东西吗?”

陈得雪摘下眼镜擦了擦:“有是有……但……不全是好东西。”

他起身,从房里抱出两个木匣子,放在桌上。

打开第一个,里面是一摞线装书,纸色暗黄,有些书页已经破损。

“这是我一个老友的藏书。”陈得雪轻声说,“他前些日子……走了。儿女不在身边,后事是街道办的。这些书,他们不懂,当废纸卖。我看见了,就收了回来。”

吕辰小心地拿起一本。

是《伤寒论》的手抄本,字迹工整,有朱笔批注。

又拿起一本,是《金匮要略》,同样是手抄,有批注。

一共十来本,都是医书。

“批注的人……医术应该很高。”吕辰翻看着,那些批注见解独到,对经文的理解很深。

“是。”陈得雪点头,“我那老友,祖上是御医。这些书,是他家几代人的心血。可惜……后人不学医了,这些也就成了废纸。”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听说,琉璃厂那边,郑家……你知道郑家吗?祖上也是开药铺的,藏书很多。他家的小儿子,在文化部门当了个小官儿,为了划清界限,把家里祖传的医书、药方、手札……都拉去销毁了。一车一车的,拉到造纸厂,化浆。”

吕辰的手停住了,他早上才听闫师傅说从郑家收来大梁木,现在又听到这消息,看来,郑家是崽卖爷田啊。

他看着手里的医书,那些娟秀的批注,那些传承了几代人的心血。

化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荒唐。”他低声说。

陈得雪苦笑:“荒唐的事,还少吗?”

吕辰想了想:“那郝师傅那里?”

陈得雪摇了摇头:“不是在他们厂。”

吕辰只能无奈苦笑,他打开第二个闸子。

里面不是书,而是一卷卷画轴,还有几个卷轴盒。

“这些……是我一个老友的收藏。”陈得雪说,“一些字画,一些碑帖拓本。他年纪大了,留着也没什么用。托我换点粮食,你看看,有喜欢的,就收了吧。”

吕辰展开一卷画。

是山水,笔法细腻,意境深远,落款是“石涛”。

又展开一卷,是书法,行草,笔走龙蛇,落款是“傅山”。

都是大家。

“陈老,这些……太珍贵了。”吕辰说。

“珍贵?”陈得雪摇摇头,“在懂的人眼里,是珍宝;在不懂的人眼里,就是废纸。与其将来不知落在谁手里,不如交给你,你懂这些,也爱惜这些。”

吕辰沉默了一会儿,这操蛋的年景啊。

“陈老,这些我收了。”他郑重地说,“您开个价。”

陈得雪摆摆手:“你看着给吧,钱票粮食都行。”

吕辰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钱包,数出五百块钱,四百斤粮票,放在桌上。

“陈老,这些,您先拿着。我再给你一些腊肉和粮食,不够的,我下个月再送来。”

陈得雪点点头:“好,这些书和画,你带走吧,好好保存。”

他把两个木匣重新盖好,用布包好,递给吕辰。

吕辰接过,转身出了门,把两个木闸收进农场空间里,又拿出又两袋玉米面和几块腊肉抱进了陈得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