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潘祥民的应对(2/2)
这一页的纸张似乎比其他页更显陈旧,页脚微微卷起。上面记录的名字不多,只有寥寥几个,但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空开一段,再跟随着一串数字——那不是普通的电话号码,格式极其简洁,没有区号,甚至位数都略有不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与隐秘的威严。
这是直达中枢某些极其特殊、极其核心渠道的保密专线号码。每一个号码背后,都代表着一座沉寂多年、却根基深厚得难以想象的冰山。
潘祥民沉默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极长。书房里只剩下炭炉上紫砂壶里茶水微沸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咕嘟”声,以及他自己略显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他布满褶皱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珠在镜片后缓慢地转动,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复杂的风暴——权衡利弊的冷酷计算,对旧日权势的无限追忆,对现实失控的深切恐惧,以及被彻底激怒后决意反击的孤注一掷。最终,那根代表着某种巨大力量、指节凸起如竹节般的手指,带着一种仿佛耗尽全身力气的沉重,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缓缓地、却无比稳定地落下,指尖精准地按在了其中一串看似平平无奇的数字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接通了某个沉睡巨兽的神经。
他没有立刻拿起旁边那部同样老旧的黑色保密电话机。他维持着那个手指按在号码上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目光越过了书桌,越过了惶恐不安的郭立明,望向了那扇紧闭的、被厚重丝绒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落地窗。
窗外,是k省省委大院沉沉的夜色。初春的寒风,带着尚未褪尽的凛冽,在窗外呼啸盘旋,猛烈地抽打着那些光秃秃的梧桐枝桠,发出呜呜咽咽、如同鬼哭般的厉啸。这声音被厚重的窗帘阻挡了大半,只留下沉闷的、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如同某种庞大而不祥之物在门外焦躁地徘徊、低吼。路灯昏黄的光晕在窗帘缝隙透入的微光中,勾勒出潘祥民侧影冷硬的轮廓。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片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幽暗,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屏障,看透那深不可测的、风云诡谲的夜。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幽深得如同古潭,里面没有映出任何具体的光影,只有一片混沌的、翻腾不息的迷雾。
迷雾深处,是盘根错节的算计,是汹涌澎湃的怒潮,是行将就木者对时代洪流本能而绝望的抗拒,是旧日雄狮面对领地沦丧时发出的无声咆哮。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缩在那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幽暗眼神里,蓄势待发,只等一个引爆的契机。
那本摊开的、磨损严重的深蓝色通讯录,静静躺在红木书桌上,像一本摊开的旧日权力图谱。潘祥民枯竹般的手指,依旧死死地按在那串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数字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僵死的青白色。冰冷的触感早已麻木,但那串数字本身,却仿佛在他的指尖下燃烧起来,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灼热,顺着他的血脉,一路烧灼到他衰朽的心脏深处。
窗外的风声更紧了,如同无数幽灵在齐声呜咽,预示着这初春的寒夜,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