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遥远的救世主（2/2）
若师妹亦得此感，三日后酉时，可于‘忘言斋’一叙，共参玄机。
兄 明 顿首”
附件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拍的似乎是一页古籍残卷，上面有些难以辨认的繁体字，但其中几个词却被特意圈出：“依赖”、“救主”、“觉悟”、“因果不虚”、“神性为本”……这些词汇，竟与《遥远的救世主》中丁元英阐述“文化属性”的概念高度相关！
柳儿怔住了。
这绝非巧合！难道那场梦……并非单纯的梦境？而是某种意义上的精神穿越，或者思想在特定时空维度上的共振？“李明”不仅存在，他甚至也保留了部分的记忆，并且在这个时空，他同样在探索着类似的问题！
巨大的好奇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驱使着柳儿。
她回复了邮件，只有一个字：“诺。
”
三日后，黄昏。
柳儿根据邮件中附带的模糊地址，在城西一条僻静的胡同深处，找到了一家名为“忘言斋”的古旧书坊。
推门而入，铃铛轻响，空气中弥漫着书香和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店内光线昏黄，书架高耸直至屋顶，摆放着各种线装书和旧版典籍。
一个穿着棉麻衬衫的背影正在书架前整理书籍，闻声回过头来——正是梦中李明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与沉静，少了几分学宫时的年少锐气，但那眼神中的睿智与探索的光芒，丝毫未减。
“你来了。
”李明微微一笑，语气平静，仿佛老友重逢。
“李……师兄？”柳儿试探着称呼，感觉既熟悉又奇异。
“是我。
”李明引她到店内一角的茶座坐下，沏上一壶清茶，“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
那场‘梦’之后，我脑海中多出了许多碎片化的记忆和思绪，关于一个更复杂的社会，关于市场经济、法制、文化属性……还有你，柳师妹，以及你对‘和而不同’的见解。
”
柳儿深吸一口气：“我也一样。
我以为只是日有所思……”
“起初我也这般认为。
”李明为她斟茶，“但那些思想太过清晰、太过系统，尤其是关于‘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的辨析，直指文明发展的核心。
直到我偶然在整理一批古籍时，发现了这份残卷。
”
他拿出一个古朴的木匣，小心地取出里面那张泛黄的纸页，正是邮件照片的原件。
“你看这里，”李明指着“神性为本”几个字，“这与我梦中所得‘依赖救主’的文化特征描述何其相似？而这边模糊提及的‘觉悟人性’，又暗合‘强势文化’遵循规律、靠自己立足的根本。
这份残卷年代久远，但其思想，竟与吾辈‘梦’中所论，乃至与你我所处时代隐约感知到的社会变迁，有着惊人的呼应。
这绝非偶然。
”
柳儿仔细看着残卷，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她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两个时空记忆的交叠，更可能是一种思想长河在不同时空节点的显现与对话。
她开口道：“所以，崇圣当日说‘海纳百川’，或许并非虚言。
真正的智慧，或许真的能超越时空界限，在不同的文明阶段，以不同的方式被揭示和探讨。
”
“正是如此！”李明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将梦中所得、这残卷所载，与当下的现实结合起来。
我们正处于一个剧变的时代，旧有的秩序和观念受到冲击，新的秩序尚未完全建立。
如同梦中我所言，诸家学说面临‘如实观照而俱进’的课题。
那么，对于个人，对于一个国家，乃至对于整个文明，何为‘强势’？何为‘弱势’？如何才能做到‘承则光大’，而非‘统则僵死’？”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柳儿：“柳师妹，我记得你在‘梦’中曾说，‘真诚地思考，勇敢地发问，包容地倾听，或许才是文明得以传承光大的真正血脉’。
如今，这份‘血脉’，正需要我们在现实中探寻、践行。
我想与你一起，继续这场未尽的探讨。
不仅仅是纸上谈兵，而是试着去观察、去理解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看看那些‘文化密码’究竟如何运作，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书坊内灯火温暖。
柳儿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李明，仿佛能够透过他深邃的眼眸看到那个充满智慧与激情的世界。
他眼神中的光芒，恰似她梦境中的那般炽热而坚定，透露出对于真理和真相永不停歇的追寻欲望。
此时此刻，柳儿深深地明白，曾经发生在稷下学宫中的那场激烈论道并没有画上句号。
它只不过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以一种别样的形式，悄然融入到她现实生活之中，并继续演绎下去。
柳儿缓缓举起手中的茶杯，用茶水代替美酒，向李明敬去一杯。
她轻声说道：李师兄，祝愿我们都可以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尘世万象之间，稍稍捕捉到那么一缕真理的微弱曙光；既不辜负当年崇圣给予我们的谆谆教导，更无愧于这段......如此奇妙的机缘巧合。
话音刚落，柳儿轻抬手指，落在键盘之上，敲击出三个简洁明了的字——梦醒了。
当她的指尖即将按下回车键时，却突然停住了动作，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她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让指尖果断地压在了回车键上。
随着按键被按下，电脑屏幕上的光线轻微地闪动起来，整个文档也随之定在了的那个句点处。
一时间，原本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的书房变得鸦雀无声，唯有窗外遥远地方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城市夜晚喧嚣声打破这片宁静氛围。
与此同时，那些关于稷下学宫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又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无踪。
那里的清风拂面之感、辩论时的激昂声音、还有飘散在空中的淡淡茶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可感。
尤其是忘言斋内李明那燃烧着求知火焰的灼灼目光，以及每一句发人深省的话语，更是深深烙印在她心底最深处。
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方才与李明在“忘言斋”的对话，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刻骨铭心，那份思想接轨的激动，那份跨越时空找到同道的欣喜，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对比，映照着眼前现实的孤寂。
哪里有什么“忘言斋”？哪里有什么跨越时空的邮件？那封署着“兄 明 顿首”的信，不过是她过度沉浸于构思而产生的幻觉，是大脑将阅读记忆、创作冲动与短暂梦境精巧编织成的海市蜃楼。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抓住那飞速消逝的感觉，但徒劳无功。
梦，终究是梦。
无论它多么真实，蕴含了多少令人心折的智慧交锋，醒来之后，便了无痕迹，只剩下心头一片空洞的怅惘。
李明，崇圣，百家争鸣……都如指间流沙，留不住分毫。
她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整日与网络文字打交道的现代编辑，竟会做这样一个带着故纸堆味道的春秋大梦，还如此投入，真是有些可笑。
或许，是最近审阅相关稿件太多，日有所思所致。
她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让她更清晰地确认了现实的质感。
她移动鼠标，光标在“梦醒了”三个字后面闪烁，犹豫着是继续书写梦醒后的空虚，还是干脆将这段“不合时宜”的梦境描写全部删除。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下方任务栏的一个图标不停闪烁——是她正在编辑的、那篇关于《遥远的救世主》文化属性讨论的稿件窗口。
她下意识地点开。
稿件的核心段落，正停留在对书中那段经典对话的分析上：
“……李明关于佛教、佛法、文化属性的论述，其核心在于批判‘等、靠、要’的弱势文化思维，倡导一种遵循规律、靠己立身的强势文化。
这种思想的碰撞，即使在今天，依然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柳儿的目光凝固在这段文字上。
梦中，李明所说的每一句话，此刻如同被这段文字瞬间点燃，在她脑海中轰然回响——
“释、道、儒均是博大精深的学派……但是，社会在发展，传统文化毕竟是以皇恩浩荡为先决条件的文化……”
“统则僵死，承则光大！”
“佛教以假度真的方便法门……致使佛教具有了迷信、宿命、贪执的弱势文化特征……”
“如果佛教能依佛法破除自身迷障……以佛法的如是不可思议究竟生产力与文明的真理真相，则佛法的佛教即出离宗教的佛教，成为觉悟众生的大乘法度……”
这些思想，与稿件中分析的“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之辨，何其契合！甚至可以说，那个梦，是以一种极其生动、极具冲击力的方式，为她具象化、延展了这场深刻的思想讨论。
梦中的交锋，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她潜意识对稿件主题的深度咀嚼和创造性演绎。
李明、崇圣、柳儿自己，都成了她内心不同思想维度交锋的代言人。
梦，并非毫无意义。
它是一场发生在内心深处的“稷下之辩”，是她的思维在试图理解和消化那些深邃的概念。
那些思想的闪光，那些辩论的机锋，虽然随着梦境褪去了具体的人物和场景，但其精髓，似乎并未完全消失。
那份对“破与立”的思考，对“传统与传承”的辨析，对“依靠自身、遵循规律”的强调，以及对“和而不同”的领悟……这些不再是属于梦中角色的话语，而是如同经过淬炼一般，沉淀在了她的意识里。
她失去了一场逼真的幻境，却似乎获得了一种对稿件主题更深刻、更个人化的理解。
那份梦醒后的巨大失落，渐渐被一种奇特的充实感所取代。
她再次看向屏幕上“梦醒了”三个字，不再觉得那是故事的终结，或者一个无奈的事实陈述。
它或许是一个转折，一个从纯粹的想象回归到现实思考的节点。
她没有删除那段梦境描写。
而是将光标移动到“梦醒了”之后，另起一行，开始敲打新的文字。
她静静地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