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你怎么忘记抱我?(1/2)

手机屏幕在惨白灯光下幽幽亮着,冷光刺入眼底。

灵堂特有的气味还没散尽,是香烛、雨水和过多白菊混在一起,甜腻又沉闷的凋敝气味。外面雨下大了,哗啦啦砸在棚顶,像要把这方临时搭起的悲恸天地彻底淹没。我来得晚,或者说,太晚了——仪式早已结束,宾客散尽,只剩几个远亲在角落低声说着什么,目光偶尔掠过我,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又飞快移开。

三小时。

姐姐的葬礼,结束已经整整三小时。我才刚从外地疯了一样赶回来,连她最后一面,不,是最后装着她的那个盒子,都没能见到。空气里还浮着未曾沉降的香灰,吸入肺里,带着粗糙的磨痛感。

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

我迟钝地低下头,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净的水汽。屏幕解锁,一条新短信跳了出来。

发件人:姐姐。

冰冷的字符嵌在屏幕中央,每一个笔画都扭曲成怪诞的嘲讽。

血液似乎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耳边嗡鸣一片,盖过了灵堂里所有的声音。指尖冷得发麻,几乎握不住这突然变得滚烫沉重的方块。

……什么?

我猛地抬头,视线撞上灵堂正中央那张放大的照片。姐姐在黑白相框里微笑着,雨水不知何时渗进了棚顶的缝隙,一道水痕蜿蜒而下,正好划过她照片上的脸颊,缓慢地、扭曲地往下淌。

像一道漆黑的血泪。

“……”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可能。

警方明明……明明已经确认了。dna匹配。墓园里那座新坟,冰冷石碑下那个昂贵的骨灰盒里,装着的,是姐姐经过烈火焚烧后、仅存的、正在缓慢腐烂的尸身。他们反复向我,向哭到昏厥的父母确认过这个“事实”。

那这……是什么?

恶作剧?谁的心会脏到这种地步?我手指颤抖,几乎要捏碎手机,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

“又下雨了,等下雪时给我拥抱。加油和姐姐加油加油”

句式古怪,用词熟悉又陌生。是姐姐会用的语气,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尤其是最后那突兀的“加油”,重复得令人心慌。

雨更大了,灵棚被砸得砰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头顶急切地拍打。角落里的远亲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样,投来疑惑的一瞥。

我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些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是幻觉吗?过度悲伤产生的幻视?

屏幕却再一次亮起。

没有任何新消息,但短信界面最顶端,那个属于“姐姐”的联系人下方……赫然显示着——

正在输入中…

三个灰白色的圆点跳动、闪烁、周而复始。

一下,又一下。

像一颗在电子深渊里重新开始搏动的心脏。

我的呼吸彻底停了。血液逆流,四肢百骸窜起一股冰寒刺骨的悚然。眼睛瞪得酸涩发胀,却不敢眨一下。

那跳动的圆点持续着,折磨着每一根濒临断裂的神经。

它还在输入。

它要说什么?

它到底要说什么?!

就在我几乎要失控尖叫的边缘,手机突然又轻微一震。

屏幕顶端滑下一个提示框。

【自动连接至网络:x家灵堂-wifi】

几乎是同时,一个陌生的浏览器的历史记录推送窗口,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覆盖了短信界面。

惨白的背景,黑色的字体,列着几条搜索记录。

最后一条的时间戳,是姐姐被警方推断的死亡时间,前一小时。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我的视网膜:

- 如何面对死亡恐惧

- 葬礼流程详解

- 姐妹感应真的存在吗?

- 怎么让妹妹代替我活下去——

最后一行字,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猛地刺入我疯狂跳动的心脏,寒气瞬间炸开,冻结了血液,凝固了呼吸。

灵堂里好像一下子变得极静,又极吵。静得能听见香灰飘落的声音,吵得是那雨声、我那擂鼓般的心跳声、还有某种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细微的、持续不断的——

嗒…嗒…嗒…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地、有规律地、敲击着木头。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挪向灵堂正中央。

那口沉重的、暗红色的、尚未封盖的棺木。

就摆放在姐姐的遗像之下。

历史记录窗口还悬在手机屏幕最上方,那行搜索记录黑得刺眼。

「怎么让妹妹代替我活下去——」

后面的字被折叠了,还是一个未完成的句子?它悬在那里,像一个恶毒的钩子,拽着我的视线,把我整个人往那片暗红色的木质深渊里拖。

棺材。

他们不是说,已经火化了吗?不是已经……变成一坛骨灰了吗?那这口棺材……

嗒。

嗒。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轻微,却清晰得可怕。从棺材的方向传来。

是……听错了吧。是雨滴砸在棚顶某个特定位置的声音?是灵堂角落里,哪个电器运行的轻微电流?或者,干脆就是我头痛欲裂产生的幻听?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血液像是掺进了冰碴,在血管里缓慢又刺骨地流动。脖子像是生了锈,发出“咔咔”的轻响,我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扭过头,看向那几个还在低声交谈的远亲。

他们脸上带着惯常的、属于这种场合的哀戚和疲惫,偶尔抬手抹一下眼角。没有任何人抬头,没有任何人露出听到怪异声响的表情。

没有人听见。

只有我听见了。

嗒。

又一声。这次更清晰了些。像是指甲无意间刮过木质表面。

手机屏幕还亮着,“正在输入中…”那三个灰色的圆点依旧执拗地跳动着,跳动着。和那敲击声,仿佛逐渐重合在了一起,敲在我的鼓膜上,敲在我的太阳穴上。

一下。又一下。

棺木没有完全合盖。按照习俗,似乎要等某个时辰,或者等至亲看最后一眼?我来得太晚,一切都错过了,只剩下这口突兀的、散发着新漆和木头气味的棺材,像一个沉默的、张着巨口的怪物。

里面是什么?

他们放了她生前喜欢的衣服?一些遗物?还是……别的什么?

“怎么让妹妹代替我活下去——”

那行字在我脑子里尖叫,盘旋,带着血腥气。

姐姐搜索这个的时候,在想什么?恐惧?不甘?还是……某种冰冷的、计划性的期待?

代替?

怎么代替?

嗒!

声音陡然变重了。

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催促。

我的腿自己动了起来。一步。又一步。朝着那口棺材挪去。地板好像变成了泥沼,每一步都沉重粘腻。灵堂里惨白的灯光照在棺木暗红色的表面上,反射出油腻的光泽。

越来越近。

我能闻到更浓的木头味、油漆味,还有……一种极淡的、被香烛和花香竭力掩盖的、若有似无的……别的气味。无法形容,但让胃里猛地一阵翻搅。

手机在我汗湿的手心里又震了一下。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消失了。

一条新信息,静静地躺在屏幕最上方。

发件人: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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