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远东风云:归国的“白鸽”(2/2)
电话挂断,房间里只剩下电流的忙音。肖衍缓缓放下听筒,手心里有一层薄薄的汗。成功了。第一次接触,短暂、高效、滴水不漏。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位饱经风霜、值得信赖的长者,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再次绷紧——信任,在这行当里是比钻石更奢侈的东西。一丝若有若无的乡愁被这熟悉的乡音勾起,又迅速被他碾碎在理智的磐石之下。
下午三时,贝当路。这里曾是法租界幽静的住宅区,如今虽略显萧瑟,但仍保持着一种故作镇定的从容。肖衍按照指示,步行至一家门面狭小、灯光昏暗的旧书店。店内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陈腐香气,时光在这里仿佛凝滞。他状似随意地浏览着布满灰尘的书脊,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店内每一个细节。
老板是个带着深度近视眼镜的老头,蜷缩在柜台后,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肖衍没有看他,径直走到西洋文学区,抽出一本羊皮封面的《鲁拜集》,翻到中间某一页,里面夹着一枚同样质地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福煦路403号,“荣记烟纸店”。
他放下书,走出书店,阳光有些刺眼。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如同幽灵的交错。他感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地下网络,这感觉既令人安心,又充满未知的危险。
福煦路403号。一家再普通不过的烟纸店,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种牌子的香烟、火柴、零食。柜台后,坐着一位约莫五十岁的男子,面容清癯,眼神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正就着一盏小台灯,用一把小镊子小心翼翼地修理一只旧怀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棉布长衫,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这就是“老掌柜”,金宝荣。
肖衍走过去,敲了敲柜台。“一包老刀牌。”老掌柜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打量了他一下,慢悠悠地转身取烟。“老刀牌劲大,年轻人抽点温和的也好。”“习惯了这个味道。”肖衍递过钞票。就在这递钱与找零的瞬间,两人的手指有了一刹那极轻微的接触。老掌柜将找零的几个铜板和香烟递过来,一枚五毫子的硬币异常冰凉。肖衍不动声色地接过,指尖感受到硬币边缘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刻痕——一个新的、紧急的会面信号。
走出烟纸店,肖衍将那枚冰冷的硬币握在手心,仿佛握着一块寒冰。阳光依旧洒在街道上,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小贩在吆喝。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那么真实。然而,在这幅看似平静的市井画卷之下,暗流已开始涌动。第一次联络顺利完成,但“老掌柜”那看似浑浊的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光,以及这枚突如其来的硬币,都预示着这只是风暴前短暂而压抑的宁静。“白鸽”已然归巢,接下来的每一次振翅,都将在这孤岛的天空下,搅动起无法预测的远东风云。他不知道那枚硬币将引向何处,但他知道,脚下的路,已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