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阴兵借道(1/2)
民国十七年,鲁南大旱,兵匪横行。沂河两岸的村子十室九空,唯独河口镇还算有点人气,全因镇子紧邻大路,做小买卖的还能混口饭吃。
镇东头有家豆腐坊,掌柜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寡妇,人都唤她豆腐西施。本姓张,娘家是读书人家,丈夫前些年染时疫走了,留下她和三岁的女儿小莲。张氏不哭不闹,守着丈夫留下的豆腐坊,每天三更起五更眠,磨豆子点豆腐,硬是把日子撑了下来。
这年秋天,北边战事吃紧,败兵像蝗虫一样南下。镇上的保长挨家挨户收“安民费”,说是打点过路的军爷。张氏交了钱,心里却明白得很——乱世里,钱粮买不来平安。
九月初九重阳那天,第一批溃兵真来了。
二十几个穿灰布军装的汉子,歪戴着帽子,枪杆子倒比人直。为首的连长姓马,一脸横肉,在镇公所一拍桌子:“弟兄们走了三百里,要歇三天!”
保长点头哈腰,安排食宿。马连长眼睛一斜:“听说你们镇有个豆腐西施?”
这话传到张氏耳朵里时,她正在后院里晾豆渣。邻居王大娘慌慌张张翻过矮墙:“张家的,快带孩子躲躲!那些兵痞点名要寻你!”
张氏不慌不忙收好簸箕,进屋抱起熟睡的小莲,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她没往山里跑,反而绕到镇西头的城隍庙。这庙年久失修,泥胎都裂了缝,但后殿有个地窖,还是当年闹长毛时挖的,镇上没几个人知道。
她刚藏好,就听前头传来砸门声。三个兵闯进豆腐坊,翻箱倒柜没找着人,气得把豆腐架子都掀了。其中有个瘦高个,外号“竹竿李”,啐了一口:“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再来!”
当夜,张氏在地窖里搂着小莲,听见外头断断续续的枪声和女人的哭喊。她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第二天溃兵换了个花样——不搜了,直接在豆腐坊门口设了个卡子,说是“检查奸细”。凡是过路的女人,都要被拉到屋里“问话”。镇上的妇人吓得不敢出门,连王大娘送饭都只能趁天黑。
张氏在地窖里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盘算。她想起丈夫生前说过的一句话:“阴兵借道,阳人避让。若是避不了,就请城隍做主。”
城隍庙供的是本地城隍,姓周,明朝时做过本地知县,清正廉洁,死后被百姓立祠祭祀。张氏的父亲在世时,常来庙里帮写祭文,张氏小时候跟着来过多次。
第三天夜里,溃兵在镇公所喝酒吃肉,呼喝声传出二里地。张氏悄悄爬出地窖,来到前殿。月光从破窗棂照进来,落在城隍爷斑驳的泥像上。
她跪在蒲团上,轻声说:“城隍爷在上,小女子张氏,夫家姓陈。如今乱兵为祸,民女无处可躲。若城隍爷有灵,请指点一条生路。若能护佑一方平安,小女子愿重塑金身,再续香火。”
话音刚落,供桌上的半截蜡烛突然自己亮了。昏黄的光里,张氏看见城隍像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她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应了。
当夜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穿明朝官服的老者,手持笏板,对她说:“乱世阳兵如恶鬼,须以阴兵制之。明日午时三刻,你到镇东乱葬岗,取三根百年柳木,削成人形。子时置于坊前,自有分晓。”
鸡叫头遍,张氏醒来,梦中言语记得清清楚楚。
第四天天刚亮,溃兵果然又来了。这次马连长亲自带队,把豆腐坊里外翻了个底朝天。竹竿李在灶膛里发现了几件小孩衣服,狞笑道:“连长,这娘们肯定没跑远!”
马连长眯着眼:“把她闺女找出来,不怕她不现身。”
张氏在城隍庙听得真切,心如刀绞。但她知道,现在出去就是羊入虎口。她按捺住冲动,等到午时,悄悄从庙后小路上山。
乱葬岗在镇东三里,荒草过膝。张氏寻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三座无主老坟前找到一株歪脖子柳树。这树长得古怪,树干扭曲如人形,枝条垂地似长发。她依梦中所示,取了东南西北四向枝条中最粗的三根,用红布包好带回。
当夜子时,月黑风高。张氏在豆腐坊前院摆开香案,供上三碗清水、三炷香。她用丈夫留下的刻刀,借着月光,将柳木削成三个七寸高的人形。每削一刀,念一声城隍爷教的咒诀。
削到第三具时,刀锋一偏,划破了手指。血滴在柳木上,竟发出“滋滋”轻响,像是烧红的铁淬水。张氏心中一紧,但箭在弦上,只能继续。
三具木人削成,她依样摆在香案前,退后三步,躬身行礼。忽然间,平地起了一阵阴风,吹得香火明灭不定。三个柳木人竟在案上微微颤动,表面浮起一层青蒙蒙的光。
张氏不敢多看,急忙退回城隍庙。刚进庙门,就听见豆腐坊方向传来几声惨叫,凄厉得不像人声。随后是杂乱的枪响、奔跑声、怒骂声,闹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
第二天一早,镇上炸开了锅——三个溃兵死在了豆腐坊前院!
竹竿李和另外两个兵,一个倒在磨盘边,脖子扭成了古怪角度;一个挂在院里的枣树上,舌头伸得老长;最惨的是第三个,整个人栽进了煮豆浆的大锅里,捞出来时皮肉都烫熟了。
马连长暴跳如雷,认为是镇上人搞鬼,要拉保长枪毙。就在此时,镇外突然来了另一支队伍——是南边革命军的先头部队,听说有溃兵扰民,特来清剿。
两股兵在镇口交了火,马连长的人本来就是残兵败将,一触即溃。马连长自己中弹身亡,剩下的兵作鸟兽散。
镇上人松了口气,但豆腐坊的怪事才刚开始。
溃兵退走后第三天,王大娘一早来送饭,发现张氏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张家妹子,你这是……”
张氏摇摇头,没说话。她夜里总做同一个梦:三个模糊的影子跪在床前,反复说:“不是我们……是它们……”可“它们”是谁,梦里从没说清。
更怪的是,小莲开始说胡话。两岁多的孩子,指着空无一人的墙角说:“白衣服的爷爷在哭。”或者说:“红衣服的姐姐要糖吃。”
张氏知道,这是请阴兵借道的后遗症。城隍爷梦中说过,此法凶险,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她只好每天去城隍庙上香,求神灵庇佑。
如此过了半月,镇上渐渐恢复平静。张氏重开豆腐坊,生意比从前还好——大家都说,这家连溃兵都镇得住,肯定有神灵庇佑。
重阳过后第十天,镇上来了个游方的道士。这道士五十上下,背个破褡裢,在豆腐坊门口看了半天,突然拦住正要出门的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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