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帮派会议(1/2)
自那日从戒备森严的忠义堂偏厅退出,陈骏感觉自己仿佛从一口深不见底、空气凝滞的古井中爬出,虽重见天日,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却已渗透骨髓,久久不散。接连两日,他如常蜷缩在那间僻静的厢房内,处理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文书琐事,大部分时间,则是在极致的静默中,反复揣摩、印证《养气心得》中的字句,试图将那丝微弱的、对体内燥乱气感的“观察”之能,锤炼得更加敏锐和持久。进展依旧缓慢得令人心焦,但那种通过意念沉凝,逐渐与体内混乱能量建立起的、极其脆弱的“连接”感,却给了他一丝在惊涛骇浪中抓住浮木般的微弱依托。他心知肚明,这或许是风暴来临前,唯一能为自己增加的、微不足道的筹码。
漕帮分舵内的气氛,并未因会议的结束而稍有缓和,反而愈发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嗡鸣。巡逻的帮众脚步更疾,眼神中的警惕之色几乎凝成实质。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擦拭兵刃的刺鼻气味、磨刀石沾水后的腥锈气,以及一种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的肃杀之意。那两道监视陈骏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焦灼、锐利,如同实质的针尖,时刻刺探着他最细微的反应,仿佛要从他身上提前嗅到风暴的气息。
第三日,天色未明,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刮。陈骏刚起身洗漱完毕,正准备开始日复一日的点卯,房门便被轻轻叩响。门外站着的是韩弟子,他面色冷硬如铁,眼神锐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陈文书,张头儿有令,即刻前往忠义堂偏厅,有紧要会议,着你列席记录,务必详实。”
陈骏心中猛地一沉,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忠义堂偏厅!又是那里!而且此次明确要求“列席记录”?这意味着他将不再是隔墙之耳,而是要直接置身于漕帮权力核心的漩涡中心!张彪此举,意欲何为?是觉得时机已到,要将他这个“诱饵”彻底亮明?还是要利用他的“特殊”,在会议中试探什么?无数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但他脸上瞬间堆起的,却是恰到好处的惊愕、惶恐与一丝受宠若惊的忐忑,连忙躬身应道:“是,是!韩大哥,小子马上准备!”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略显陈旧的青衫,确保并无失礼之处,然后拿起常用的笔墨纸砚——一方略显粗糙的石砚,半锭残墨,一支狼毫小楷,一叠粗糙的竹纸——这些寒酸的物件,与他即将踏入的场合格格不入,却正符合他卑微的身份。
跟随韩弟子沉默地穿过重重院落。沿途明岗暗哨明显增多,手持兵刃的帮众眼神凌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忠义堂依旧大门紧闭,飞檐翘角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肃穆森严。偏厅入口处,四名身着黑色劲装、腰佩狭锋钢刀、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彪形大汉,如同石雕般分立两侧,气息沉凝,目光如电,在陈骏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与警告的意味,才侧身让开通路。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一股混合着浓郁陈年檀木、苦茗、劣质烟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权力与阴谋的沉重气息扑面而来。偏厅内光线昏暗,仅靠墙壁上几盏青铜油灯和中央桌上一盏精致的琉璃罩灯提供照明,光线在暗红色的地毯和深色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中央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条桌,木质幽暗,包浆厚重,桌上铺着暗红色团花锦缎,摆放着几套青瓷盖碗茶具,以及几个擦拭得锃亮、却隐隐散发着一丝腥气的黄铜痰盂。墙壁上悬挂的《猛虎下山图》和《大江东去》泼墨画,在昏暗光线下更添几分肃杀与压抑。
长条桌的主位上,漕帮分舵舵主张彪已然端坐。他今日未着常服,换上了一身玄色暗纹紧身箭袖,外罩一件藏青色缂丝团花马褂,虽未佩戴兵刃,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利剑,目光开阖之间,精光隐现,扫视之下,令人心生寒意。他的左右下首,已然坐了六七人,皆是分舵的核心人物,此刻个个正襟危坐,面色凝重。
陈骏飞快地扫视一圈。紧挨张彪右手边的,是面色蜡黄、眼神阴鸷、手指枯瘦如鸡爪的账房先生乔八指,他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把紫檀算盘,算珠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在计算着无形的得失。左手边则是那位身材魁梧如铁塔、满面虬髯、胸口衣襟敞开、露出古铜色胸膛和浓密胸毛的“铁掌”赵坤,他双手抱胸,眉头紧锁,显得有些不耐。赵坤下手,坐着面色白皙、手指修长、眼神灵活、轻轻摇动一柄白纸折扇的“白扇子”刘师爷。对面则坐着几位掌管不同码头、货栈的实权小头目,个个气息精悍,眼神锐利,其中就有那日陈骏在码头见过的、脸上带疤的凶悍汉子。柳彦依旧不见踪影。整个偏厅内,无人交谈,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骏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目光。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有淡漠,也有毫不掩饰的疑惑与轻视,显然不解为何一个身份低微、甚至有些“不祥”的小文书,有资格踏入此间。
“坐那边,记录会议要点,一字不差。”张彪目光掠过陈骏,语气平淡无波,指了指长条桌最末尾、靠近门口阴影里的一张单独设置的矮几和矮凳。那里早已备好了笔墨纸砚,与主桌的奢华格格不入,凸显出记录者卑微的地位。
“是,张头儿。”陈骏连忙躬身应道,低眉顺眼,快步走到角落坐下,铺开竹纸,研磨残墨,摆出恭谨记录的姿态,实则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厅内每一丝气息流动和细微动静。
张彪见陈骏坐定,不再看他,目光缓缓扫过在座众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笃、笃”声,如同战鼓前奏,缓缓开口,声音沉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诸位心中,已如明镜。”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掠过每一张面孔:“近来,城外关于那疯癫酒鬼得了什么狗屁‘重宝’的谣言,已是满城风雨,想必诸位的耳朵里,也早就塞满了各种离奇古怪的版本。如今这小小的潞州城,已是暗流汹涌,各路牛鬼蛇神,都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码头上,陌生面孔比往常多了数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城里头,茶馆酒肆,都快成了各路探子接头密谋的窝点!这潭水,已经被有心人彻底搅浑了!”
赵坤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盖“叮当”作响,声如洪钟地吼道:“他娘的!管他什么酒痴屁痴,什么狗屁天材地宝!既然敢到咱们漕帮的地盘上来撒野,是龙得给老子盘着,是虎得给老子卧着!舵主,您就发句话吧!我带兄弟们把那些不开眼的杂碎全清理出去!剁了喂鱼!让他们长长记性,明白这运河码头,到底姓什么!” 他声若雷霆,满脸煞气。
乔八指抬起眼皮,阴恻恻地接口,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赵老大,稍安勿躁。清理?谈何容易。如今来的,可不是寻常街头斗殴的泼皮无赖。据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回报,城里至少出现了三拨以上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的人物。一拨行事张扬霸道,像是北边过来的过江强龙,不好招惹;一拨行动诡秘,配合默契,隐隐有军伍行事的痕迹,来者不善;还有一拨,看似寻常商旅,实则气息沉稳内敛,绝非善茬。更麻烦的是,据说连一些久不出世、背景深厚的宗门势力,也暗中派了人前来窥探。此时若贸然动手,恐怕非但无法立威,反而会打草惊蛇,成为众矢之的,引火烧身啊。”
刘师爷“唰”地合上折扇,轻轻敲击掌心,缓缓道:“乔先生所言,切中要害。如今局势微妙,敌友难辨,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重宝’谣言,起得突兀,传播极快,背后定然有高人推动,其目的,无非是将水搅浑,引人争斗,他们好躲在暗处,火中取栗,坐收渔利。我漕帮在此地盘踞多年,树大根深,但也正因为如此,此刻才更需谨慎。我等若反应过激,无论针对哪一方势力,都可能正中他人下怀,落入精心布置的圈套,将分舵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一位掌管西码头、脸上带疤的小头目忍不住嚷道:“刘师爷,话虽如此,可咱们难道就干看着?任凭那些家伙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撒野?这口气兄弟们咽不下去!再说,万一……万一那传言有几分真,那‘重宝’确有其事……咱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天大的机缘从指尖溜走?这要是传出去,漕帮的脸面往哪搁?” 他话语中带着不甘与贪婪。
赵坤立刻瓮声附和:“没错!管他是真是假,是块肥肉也得先过过咱们的手!说不定那‘酒痴’真走了狗屎运,咱们若是能抢先一步……嘿嘿……” 他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