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卷末·沧海孤帆（2/2）

“右满舵！快！趁下一道浪来的间隙！”在一次剧烈的颠簸中，陈骏的“弈”意敏锐地捕捉到风浪节奏中一个转瞬即逝的、可能只有一两次呼吸的薄弱点，他凝聚真气，声音如同利剑般穿透风暴的喧嚣，清晰地传入周老大耳中。

周老大几乎是凭借数十年海上生涯形成的求生本能，以及对陈骏那玄妙判断力的莫名信任，爆发出全部力量，猛地将舵轮打死！“青鹞号”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咆哮，船身以近乎倾斜四十度的危险角度，险之又险地切入两道巨浪之间的波谷，避开了正面拍击的毁灭性力量，但巨大的离心力将甲板上未能完全固定的几个木桶瞬间抛入汹涌的大海，几名水手若非安全绳拉着，也险些被甩飞出去。

这一下冒险操作，虽然未能摆脱风暴，却为“青鹞号”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喘息机会，避免了当即解体的命运。然而，他们也彻底失去了对航向的控制。风暴如同一只无形且暴怒的巨手，牢牢攫住了这艘渺小的船只，蛮横地、不由分说地拖着它，偏离了任何海图上的已知航线，朝着未知的、充满不祥气息的深邃海域狂飙而去。

这场与天地之威的搏斗，持续了漫长而煎熬的一整夜。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巨浪的冲击都仿佛死神的亲吻。当黎明的微光艰难地穿透依旧浓密的乌云，洒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时，风暴的威力终于渐渐减弱，变成了持续的狂风和暴雨。海面虽然不再有山峰般的巨浪，但依旧涌动着混乱、有力且方向不定的涌浪，船只依旧摇晃得厉害。

精疲力尽的船员们，相互搀扶着，从各自的固定点解脱出来。每个人都是脸色惨白，衣衫褴褛，身上布满磕碰的淤青，眼神中混杂着极度的疲惫、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深深的茫然。清点损失的工作在压抑的气氛中进行。万幸，“青鹞号”不愧是鲁大师的毕生心血，主体结构经受住了极限考验，依旧坚固。但船上的景象惨不忍睹：主帆和前帆有多处撕裂，如同破布般耷拉着；部分舱室严重进水，储存的部分食物和物资被海水浸泡或冲走；甲板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散落的绳索碎片和破损的杂物。

莎莉娅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挣扎着拿出她那视若生命的星象仪和罗盘。然而，当她看到罗盘指针时，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那指针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疯狂地旋转、摇摆，根本无法指向任何确定的方向！她强撑着抬起头，试图在依旧阴沉、雨幕朦胧的天空中寻找熟悉的星辰或太阳的方位，但一切都是徒劳。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充满了绝望：“罗盘……失灵了！星辰……也完全对不上！我们……我们彻底迷失了！这里……这里根本不是任何已知的海域！”

周老大踉跄着走到船舷边，望着四周完全陌生的、灰暗压抑的海平线。没有陆地的影子，没有飞鸟的踪迹，甚至连海水的颜色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墨黑的深蓝，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他沙哑着嗓子，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和茫然，喃喃道：“这鬼地方……这风暴把咱们扔到哪个天涯海角来了？老子在海上漂了四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水色……”

陈骏默默走到船首，冰冷的海风夹杂着细雨打在他的脸上。他环顾四周，这片海域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混乱、仿佛被时光和世界彻底遗忘的沉寂气息。他的“弈”意在这里感受到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充满了无序和未知的“势”，仿佛踏足了一片生命的禁区。

“青鹞号”，这艘承载着希望与使命的航船，此刻如同茫茫沧海中一片孤独的树叶，漂浮在这片无边无际、海图空白、连方向都无法辨明的未知海域上。来路已被那场狂暴的风暴彻底抹去，前路则沉浸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与深不可测的未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