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道子之争（2/2）

“这位想必就是慕容世家引荐的陈骏居士吧？”张清岚走到近前，打了个稽首，语气看似客气，但那双审视的眼睛却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陈骏，带着衡量与探究的意味，“久闻居士悟性非凡，曾得掌教天师亲自点拨，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非同一般。”

陈骏起身，不卑不亢地还礼：“张道长谬赞了。晚辈资质鲁钝，蒙天师不弃，略加点拨，实乃三生有幸。岂敢与诸位道长菁英相提并论。”

张清岚微微一笑，看似随意地踱步到松树另一侧，手指拂过粗糙的树皮，漫不经心地问道：“听闻居士对‘势’之道别有心得，不知对我龙虎山这‘龙盘虎踞、纳尽东南灵秀’的千古格局，有何高见？” 此话看似请教风水地势，实则是试探陈骏的深浅，想掂量他的见识层次，或许更隐含着借他之口，影射当前府内“群龙争雄”局面的意图。

陈骏心知肚明，从容答道：“龙虎山势乃天地造化，鬼斧神工，聚灵藏风，暗合天道自然之玄机，奥妙无穷。晚辈学识浅薄，唯有仰观俯察，心生敬畏，岂敢妄加评议一二。”

这番回答滴水不漏，既未暴露自身根底，也未给对方任何借题发挥的缝隙。张清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又闲聊了几句关于山中气候、修行感受等不痛不痒的话题，见陈骏始终应对得体，毫无破绽，便与赵磐交换了一个眼神，借口尚有功课，告辞离去。

类似这般或明或暗的试探，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又发生了数次。有时是其他派系的弟子借探讨道经之名前来，言语间旁敲侧击慕容世家的态度或天师接见的细节；有时则有人看似无意地透露些遴选的内幕消息，如某位长老倾向于谁，或某位候选人最近修为又有突破，想观察陈骏的反应。陈骏始终秉持玉玑子的告诫，以不变应万变，或谦逊应对，或避实就虚，或直接坦言自己客居身份不便议论府内事务，严守客卿本分，如同一块光滑的鹅卵石，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然而，真正的风波，往往起于青萍之末，来得猝不及防。这日傍晚，夕阳西下，天际残留着一抹暗红，陈骏刚从藏经阁返回迎仙苑，却见苑外气氛异常凝重。数名身着戒律堂特有玄色道袍、神色冷峻的弟子守在外面，清风道人正焦急地在苑门处踱步，见到陈骏，立刻快步迎上，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陈居士，出事了！张清远师兄……被人发现昏迷在后山‘悟剑岩’旁，身受重伤，体内真气紊乱不堪，似是被一种极为阴毒诡异的柔劲所伤！现在府内传言四起，有人……有人暗中散播谣言，说傍晚时分曾见你与张师兄在后山附近有过短暂接触！”

陈骏心中猛地一沉！张清远是另一位呼声极高的“道子”候选人，素以剑法凌厉迅捷、性格刚直不阿着称，与张清岚并非同一派系，甚至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此事明显是有人精心策划的栽赃陷害！目的有二：一是在遴选前铲除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二是将嫌疑引向自己这个身份敏感的外人，若能坐实，便可一石二鸟，既打击了张清远一系，又能借机将慕容世家卷入漩涡，甚至可能影响到天师府对待自己这个“异数”的态度，其心可诛！

他瞬间压下心中的惊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沉声对清风道：“清风道长，我今日申时至今，一直待在藏经阁丙字阅览室翻阅《云笈七签》，有值守的明心道人可以作证，直至闭阁钟响方才离开。绝未踏足后山悟剑岩，更未曾与张清远道长有过任何接触。此事纯属诬陷！”

就在这时，玉玑子带着两名气息沉凝、目光如电的戒律堂执事匆匆赶来。玉玑子面色严峻，先看了陈骏一眼，目光中带着询问，陈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玉玑子随即转向戒律堂执事，语气斩钉截铁：“贫道已即刻查证，陈骏居士今日申时之后，确在藏经阁丙字阅览室，有值守弟子明心及同期在阁的另外两位弟子可为确凿人证。其离开藏经阁的时间，与张清远遇袭之时明显不符。此事与陈居士绝无干系！”

戒律堂执事闻言，立刻派人前去核实，片刻后回报，证实玉玑子所言无误。一场针对陈骏的危机，因玉玑子的及时介入和无可辩驳的人证物证而迅速消弭。戒律堂执事随后将调查重点转向追查真凶及散布谣言者，气氛肃杀。

风波暂息，玉玑子将陈骏唤至精舍内间，屏退左右，面色凝重地低声道：“小友，如今可亲眼所见？树欲静而风不止。此事背后，水深难测。你虽无心，然身处局中，已是身不由己。遴选结束之前，还需万分小心，日常行止，更要留意周遭。”

陈骏郑重谢过，心中凛然。他彻底明白，这天师府的“道子”之争，绝非简单的同门较技，而是牵扯到府内深层次的权力博弈、派系倾轧。自己这个意外的闯入者，即便想置身事外，也早已被这汹涌的暗流裹挟，成为某些人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当夜，月明星稀，陈骏静坐于迎仙苑厢房内，并未急于运功，而是将“弈”意悄然展开，如同无形的触角，细细感知着龙虎山夜空下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的“势”。他仿佛能看到无数道无形的线在交织、碰撞、拉扯——有年轻弟子渴望上位的雄心与焦虑，有师长对传承的期许与担忧，有不同派系为争夺未来话语权的合纵连横与阴谋算计……而他自己，就像一颗意外落入这盘复杂棋局中的异色棋子，虽非对弈者，却因其独特的“颜色”和来历，已然成为影响棋局走向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变量。

“道子之争……或许，这不仅是天师府内部的权力更迭，也是我观察此地道门应对内部矛盾、处理‘变数’的绝佳窗口。”陈骏目光深邃，心中暗忖。危机之中，往往隐藏着洞悉本质的契机。他需要比以往更加谨慎，也要更加敏锐地捕捉每一丝信息。这场由“道子”遴选引发的风波，显然才刚刚拉开序幕，更大的波澜，或许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