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寐长夜煎旧忆,寸寸悔意噬魂灵(2/2)

“我为什么……总是这样?”黑暗中,她发出嘶哑的气音,手指深深插入发间,用力拉扯着头皮,仿佛想用肉体的疼痛来镇压灵魂的剧震。“前世来不及……这一世明明有机会的……明明有的……”

泪水早已流干,眼眶只剩下灼烧般的干涩疼痛。但那种名为“内疚”的毒液,却比泪水更汹涌地在血管里奔窜,腐蚀着每一根神经。

她开始产生幻觉。

有时仿佛听见走廊里传来轮椅细微的滚动声,猛地转头,却只有一片空寂。

有时觉得书桌后的阴影里,似乎坐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正低头看着什么,待她凝神望去,又只剩下冰冷的家具轮廓。

最可怕的是在凌晨,天色将明未明时,她偶尔会看见他就站在卧室的窗前,背对着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然后缓缓回过头来——不是刘崇瑾苍老的脸,而是前世谢栖迟年轻却布满伤痕与绝望的面容,无声地对她说:“阿砚,你又来晚了。”

每一次幻觉都让她浑身冷汗涔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深的空虚和自我憎恶。

晓芸和苏墨轮流来陪她,劝她吃点东西,劝她休息片刻。她顺从地接受照顾,却食不知味,躺下也仅是睁着眼。她们担忧的目光她看得懂,那些欲言又止的安慰她也明白。可她们不懂,这种悔恨是旁人无法分担的刑罚。它根植于两世记忆的交错折磨,生长在她与他灵魂最深的羁绊之上。她惩罚自己,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稍微贴近一点他独自承受过的痛苦。

她开始反复触摸那两枚破碎的玉佩——她自己的,和他的。指尖抚过那些狰狞的裂纹和干涸的血色,想象着这些裂纹是如何与他体内的痛楚同步蔓延,这些血色是否真的感应到了他生命的流逝。她把自己的那枚碎玉和他那枚近乎粉末的残渣小心地放在一起,摆在床头,仿佛这样就能让它们跨越生死再次团聚,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她未能陪伴的缺憾。

夜复一夜,时间在无尽的回忆与自责中缓慢粘稠地流动。窗外的天空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她却仿佛被困在了那个得知他消失后、寻找他时、最终见到他冰冷遗体时的时间旋涡里,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骄傲碎成了粉齑,倔强化作了枷锁,任性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匕首。

她终于明白了,有些遗憾,并非来自命运的恶意捉弄,而是源于自身性格中那不肯低头的锋芒,在关键时刻,刺伤了最不该伤害的人,也彻底堵死了通往圆满的最后路径。

这份认知,比死亡本身,更让她痛不欲生。

长夜未央,悔意正浓。灵魂在寂静的燃烧中,发出无人听闻的焦枯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