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暗涌归途(下)(2/2)

当夜,林家主厅灯火明亮。陈易的投影悬在桌首,数据像河水一样滚动。澜海三号线第一、第二笔已安静过线,第三笔在预约列里闪着小绿灯。右侧屏幕上,一张曜阳资本网络图像被缓缓点亮,一条条线从节点间联通,厚薄不一,像城市的血管。

“赵陆沈三家的外侧资产被地方监管冻结一部分,我们还握着他们在二级市场的几个壳。”陈易汇报,“要不要掀?”

“先别。”顾星阑摇头,“他们以为还活着,会更慌;慌了,就会乱;乱了,就会露。”

“章程我起草了。”陈易推一页草案到屏幕前,“‘核心会’定位行业自律组织。数据全部上链,入链即留痕,流程公开,证据倒查。”

“加三条。”顾星阑敲桌:“一,核心会不代行行政权,只行透明权,避免被扣‘越权’帽子;二,任何参与者可匿名举报,但必须提交可验证证据模板,恶意举报将公开;三,‘白名单’与‘黑名单’都不永久,按季滚动,给人改错的路,让真正的坏人无路可走。”

“这套会让他们坐不住。”林清崖把剑放在膝上,指腹缓缓摩挲剑鞘。

“坐不住的人,会自己站起来。”顾星阑端起水,淡淡,“站起来,才拍得到。”

他顿了顿,又道:“通知三家老商会,明天来曜核审计大厅,参观流程墙。”

——

第二日午后,曜核审计大厅。大厅没有夸张的门面,也没有传统权力象征,只有一面实时映出资金流向的“活墙”,和一组人人可查的流程图。大屏幕上,箭头从“订单—合同—发票—付款—清关—结算—税票”一环环走过,下面滚动着“举证点”与“风险点”的提示。

“这是我们的钱?”一位白须老商握着拐杖,眼镜往下掉了半分。

“是你们的钱,也是这座城的钱。”顾星阑站在墙前,背影被光拉得很长,“你们赚的钱来自这座城,你们花的钱,也要回到这座城。”

人群里有人低声:“那议会呢?他们会——”

“他们说‘非强制’了。”顾星阑回头,笑意很淡,“他们想活下去。”

“如果我们配合,你能保我们安全吗?”另一个声音,年轻很多,语气里有怀疑也有渴望。

“我不能保‘你们’。”顾星阑摇头,“我能保‘规则’。你们站在规则里,自己就稳。”

一行人沉默。有人把帽檐压低,像在心里算账;有人抬头看那面墙,看久了,眼神从戒备变成了小心,再变成一种复杂的亮——那是看见生路的光。

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细不可闻的嗡鸣。顾星阑眼神一偏。信息流从他的袖口掠过,落在那台看起来最普通的观摩终端上。终端的背板被人动过手脚,正试图向外发射一段“冻结模板”。顾星阑没说话,手指在掌里轻轻一敲——曜核的内网弹出一行小字:异常行为已留痕。下一秒,大屏幕右上角自动亮起“流程扰动报警”红点,两个安防人员无声落位,把终端与操作人请离。人群一阵躁动,很快安静——不是因为强压,而是因为“公开”。人人都看见了,人人都明白了。

“这就是我们与他们的区别。”顾星阑说,“他们喜欢关门;我们喜欢开灯。”

掌声不是轰然的,是从某个角落先响了一下,然后另一处,再另一处,最后连成一片。声音不高,却稳,像有人把一块块砖垒在一起。

——

傍晚,林家竹林外,车灯从远处过来,停。林正川手里拿着一摞名单:“第一批愿意先入‘核心会’的商号与机构,三十七家,名都在这。”

“够了。”顾星阑接过,“有第一批,第二批会来。”

“你把路铺在阳光下。”林正川看他,“这在曜阳,是最危险的事。”

“也是最省力的事。”他笑,“我不够多,阳光够多。”

两人对望一瞬,都笑了——不是轻松的笑,是彼此都看见对方背后的那口气、那条路之后的笑。

夜色压下来,竹叶在风里互相碰撞,发出细细的声。顾星阑站在廊下,手机屏上那面“活墙”缩成一格发光的图标。他点开,又关上。系统在极静的地方亮了一下,像给他看,也像给他心里另一个更深的地方看。

“陈易、安雨、林家……”他低声,“都准备好了?”

【提示:所有节点就绪。】

“那就开始。”他把手机扣进口袋,“曜阳,从今天起,重写。”

他走过廊下时,风把最后一点药香从偏厅带出来,冷而清。竹影印在地砖上,像一幅刚描完线还没上色的画。有人会把颜色一层层铺上去,有人会把画撕了重来。他要做的只是把纸按住,不让它再被人随便撕。

他忽然停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柱下的林安雨。她看他,眼里有火,也有光。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像说了很多。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吹动衣角,吹开夜色。

下一步,是更大的盘;下一步,是更硬的手;下一步,是把“非强制”变成“自愿遵守”,再变成“习惯”,最后变成——“常识”。而所谓“常识”,就是这座城里最难却也最值钱的东西。

顾星阑把手插进风里,往前走了一步。远处的城在夜里亮起来,一盏一盏,一格一格,像无数只被点亮的眼睛,正等着看他下一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