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报应九(观音经)(2/2)
“居士别来无恙?”胡僧的汉话带着龟兹口音,指间琉璃念珠映出七彩光晕。
王珉怔忡间,僧人已起身执礼:“我寿数将尽,当为君家麟儿。”说罢解下念珠放入他掌心,“此物随我三十年,可作信证。”
月余后,王珉快马归家,尚未道出奇遇,妻子便含泪相告有孕。更令人不安的是,她总在梦中听见梵唱,醒来时满室檀香,妆台上莫名出现几片沙漠特有的罗布麻花瓣。
临盆那夜电闪雷鸣,产房内突然迸发十六色光芒。婴儿落地不哭,反用清亮嗓音吐出串奇异音节。稳婆吓得跌坐在地——那分明是流利的西域官话。
“阿练,”小家伙自己取名,小手紧攥着父亲带回的琉璃念珠,“我是从于阗来的。”
三岁能译梵典,五岁通晓西域十六国语言。有回尚书令谢安来访,故意用龟兹语试探,小阿练对答如流,还指出某部佛经译本的三处谬误。最奇的是某年上巳节,他指着新供的犍陀罗佛像说:“这尊像我见过,当年在于阗刻完左耳垂,匠人就被召去疏勒了。”
王珉妻渐渐明白,那个敦煌风沙中的承诺,原是以这般模样应验。她不再忧心儿子早慧异于常人,只在每个清晨,细心为他梳理微卷的黑发——那发旋儿的位置,竟与当年胡僧头顶的戒疤分毫不差。
太元十年春,十四岁的阿练被召入宫中讲解《华严经》。归家时忽对父母行胡僧礼,指尖轻触额前:“今日方知,当年在敦煌说过,要度王居士全家皈依。”他展开当年裹身的襁褓,众人这才看见,素锦内里绣着完整的《心经》——可接生的稳婆发誓,婴儿降临时,这布帛分明洁白如雪。
后来王洪明官至尚书,总在裁决藩务时显出惊人远见。有次处理鄯善国争端,他忽然说:“此地河渠应向左拓宽三尺。”使者核实后大惊,原来二十年前确有位于阗高僧如此建议,却因战乱未能实施。
生命如长河奔流,因缘是河底的暗礁,总会让水流在某个转角泛起熟悉的涟漪。
5、心诚火自避
晋朝时候,有位名叫竺长舒的居士,祖上本是天竺人。他一生别无所求,唯以专心持诵《观世音经》为每日功课,心性沉静如水。后来,他迁居吴中,在一处街巷里安了家。
那一带屋舍密集,椽檐相接,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怕什么来什么,一日,不知何处蹿起烈焰,风助火势,顷刻间便成燎原之势。火龙翻滚,吞噬着一栋接一栋的房屋,哭喊声、爆裂声响成一片,眼看整条街巷都要化为灰烬。
火舌朝着竺长舒家的方向猛扑过来。左邻右舍早已惊慌失措,纷纷抢运细软,准备逃命。有人见竺长舒家中毫无动静,急得拍门大喊:“竺公!快跑吧,火就要烧过来了!”
此时的竺长舒,并未慌乱。他深知跑已来不及,便将一切置之度外,回到静室,盘膝而坐,至诚一念,专心诵念观世音圣号。他将自身和房屋的安危,全然托付给了心中的信仰。说也奇怪,那凶猛的火势蔓延至他家附近时,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恰在此时,风向陡然一转,原本扑向这里的火焰竟掉头回卷,随即渐渐微弱,最终在他家屋前彻底熄灭。
劫后余生的合县百姓目睹此景,无不惊异万分,纷纷称颂这是神佛显灵。
人群中,有几个平日游手好闲的年轻恶少,对此事嗤之以鼻。其中一个领头的不信邪,撇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偶然!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菩萨保佑他。”
于是,到了后半夜,趁着月黑风急,这恶少悄悄摸到竺长舒家附近,取出火种,奋力朝他家屋顶投去。一次,两次,接连投了四次,那火种不是在半途被一阵怪风吹灭,就是落在瓦上闪两下便自行熄灭,连个火星子都没留下。这少年看着手中再也点不着的火折子,又望望那在狂风中安然无恙的屋舍,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才真正感到畏惧和震撼。
第二天天刚亮,这恶少就带着一众同伴,诚惶诚恐地来到竺长舒家门口,跪地叩头,忏悔自己的过错。竺长舒连忙扶起他们,平和地说道:“我哪里有什么神力?不过是多年来一心诵念观世音菩萨,心无杂念。每每遇到危难,至诚祈求,往往便能得到护佑,化险为夷罢了。”
众人听后,对竺长舒的修为更加敬佩,也对信念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
可见,当一个人的心念纯粹到极致,便能散发出一种平和而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虽无形无相,却能在关键时刻,如同甘霖熄灭火种,亦如磐石稳住心神,创造出看似不可能的奇迹。这并非外力加持,而是内心安定所生发的自然效用,是至诚之心与天地间善念的共鸣。
6、潘道秀
吴郡青年潘道秀,二十出头,便被征入行伍,随军北伐。他本是个江南水乡长大的后生,第一次见识北地的风沙与刀光。战事起初顺利,后来却遭了埋伏。军中粮草被劫,阵脚大乱,兵士们四散奔逃。道秀在混乱中与同袍失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岭里躲藏了几天,终究还是被一队胡人骑兵发现,捆了双手,沦为俘虏。
这一俘,便是数载。他被辗转卖到几处地方,为主人放牧、做苦工。塞外的风像刀子,冬天能冻掉人的耳朵。他常常站在草坡上,望着南边天际的流云,故乡的温润潮湿,母亲的絮语,都成了梦里才敢触碰的奢望。归路漫漫,关山阻隔,一个奴隶,插翅难飞。
他小时候随母亲礼佛,心里存着一点模糊的信仰。在这绝境里,这点信仰成了唯一的稻草。每当夜深人静,疲惫和屈辱啃噬心神时,他便面朝南方,在心里默默念诵观世音菩萨的名号。起初只是为了求得片刻心安,后来竟成了习惯。说来也怪,只要至诚念诵,惶惧之心便能渐渐平息。有时累极了昏睡过去,朦胧中总会见到一尊慈祥庄严的佛像,立在云端,静静俯视着他,醒来时,身上仿佛也添了些许气力。
一年秋末,主人家遭了马贼,营地大乱。道秀趁乱解开绳索,钻入茫茫夜色。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南,一直向南!不敢走官道,只拣荒山野岭而行。饿了寻些野果,渴了饮些山泉,日夜兼程,也不知走了多少时日。鞋磨破了,脚底满是血泡,衣衫被荆棘撕扯得不成样子。
这日,他闯入一片完全陌生的深山。古木参天,遮天蔽日,连鸟兽踪迹都稀少。他彻底迷失了方向,像只无头苍蝇在山里转了两天,筋疲力尽,倚着一棵老松坐下,绝望地想:莫非真要困死在这异乡的穷山恶水?
就在这时,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交错的枝叶,忽然定住了——前方不远处的石壁上,天然形成的纹理斑驳,光影交错间,竟勾勒出一尊清晰的佛像轮廓!宝相庄严,衣袂飘举,与他梦中见过的、乃至记忆中吴地寺庙里供奉的观世音像一般无二!那一瞬,他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数年的委屈、孤苦、恐惧,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奔涌而出。
他挣扎着爬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朝着石壁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心中并无乞求,只有满溢的感恩与宁静。叩拜完毕,他站起身,原本焦灼慌乱的心竟奇异地安定了下来。再举目四望,方才觉得眼花缭乱的山径,似乎有了一条隐约可辨的路径。他顺着感觉迈步,脚步轻快了许多,仿佛有人在前引路。如此走了大半日,竟真的穿出了密林,找到了一条南向的土路。
靠着沿途乞讨问路,又历经数月艰辛,潘道秀终于踏上了吴郡的土地。当熟悉的乡音传入耳中,他跪倒在地,捧起一把湿润的泥土,失声痛哭。
此后余生,潘道秀精进修行,笃信佛法,更胜往昔。他常对后人说起这段经历,末了总会叹息道:“那尊石壁上的像,你说它是天然生成,固然不错;但为何偏偏在我山穷水尽时显现?或许,菩萨的真形,本就不在泥塑金身,而在人心里那一念不灭的善与诚。当你真心祈求光明时,连山石都会为你显影指路。”
绝处逢生,有时并非真有神佛身手,而是信念点亮了那双早已被绝望蒙住的眼睛,让人于无路处,看见那条一直都在的归途。这心中的灯盏不灭,脚步便不会停歇。
读,醒来后,依稀记得第一位菩萨的名号忘了,第二位是观世音,第三位是大势至。接着,他又看到一个巨大的车轮在缓缓转动,那沙门对他说:“此是五道轮回之门。” 梦境清晰而奇异,王球醒来后,心中若有所悟。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脚,却听到一阵轻微的金属落地声——那副紧紧锁住他手脚、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沉重镣铐,竟然齐刷刷地自行断落,掉在了地上!同监的囚犯被惊醒,看到这一幕,都惊得目瞪口呆。
王球心中澄明,知道这是至诚感通的殊胜效应。但他并没有声张,更没有试图趁机越狱。他默默地将断开的锁链捡起,找来一些铁钉和石块,凭借记忆和巧思,竟然又小心翼翼地将镣铐重新虚合在自己手脚上,看起来与之前无异。他深知,若被狱卒发现镣铐脱落,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反而会招致更严密的看管甚至疑忌。真正的解脱,不应是形式的逃脱,而是内心的自在与等待恰当的时机。
他依旧每日分食、诵经,举止如常。只是心中那份信念,更加坚定和宁静。果然,仅仅三天之后,朝廷的裁决下来了。或许是查明了城破确有客观原因,又或许是他在狱中的德行有所传闻,上官竟法外开恩,将他赦免了。
出狱后,王球对仕途心灰意冷,更加专注于佛法修行。他常对人说起这段经历,并感叹道:“镣铐可脱,是因心念至诚,感得机缘;而将其虚合,则是明了世理,知进知退。真正的自由,并非挣脱外在的束缚,而是无论身处何境,内心都能保有那份不被禁锢的慈悲与镇定。狱中分食,是破我执;梦中见经,是开智慧。困顿之地,反成道场。”
可见,至诚所感,非为侥幸脱难,实为开启心光。能于牢狱之中布施,是真正的富有;能在枷锁之下心安,是究竟的解脱。一念慈悲,可化铁窗为净土;心地光明,则处处皆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