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道术二(2/2)

唐玄宗年间,蜀州城外的村落里,住着个叫辅神通的少年。他爹娘走得早,打小就靠着给村里人牧牛糊口,身上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脚上的草鞋磨破了底,就用麻绳随便编编继续穿。日子虽苦,他却生得机灵,牛群在他手里从来不会走散,村里人都愿意把牛交给他放。

辅神通常把牛赶到村外的河边草地,那里水草丰美,牛儿吃得欢,他也能坐在树荫下歇会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河边总出现一位道士——穿着藏青色道袍,手里拄着根桃木杖,每天都在河边走来走去,有时还会对着河水发呆。辅神通见他模样和善,每次远远望见,都会起身鞠个躬;道士也不恼,会笑着点点头,偶尔还会递给他一颗野果子。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道士知道他孤苦,常会教他认些草药,说哪种能治咳嗽,哪种能止血;辅神通也会帮道士拾些干柴,或者把自己带的粗饼分给他一半。这样过了好几年,一天,道士忽然对辅神通说:“我看你心性纯良,愿意做我的弟子吗?”

辅神通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他早就觉得这道士不一般,连忙磕头:“能跟着仙长学本事,是我的福气!”

道士笑着扶起他,拉起他的手就往河边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一会儿我下水的时候,你跟着我走,别害怕。”话音刚落,道士就抬脚走进了河里,河水明明没过了他的腰,却像没沾湿他的道袍。辅神通心里有点发怵,可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一进水里,他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眼前的景象也变了——不是浑浊的河水,而是一条干净的通道,走了没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院坐落在岸边,屋宇收拾得整整齐齐,院里摆着炼丹的炉子,墙角堆着药草,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药香。道士领着他进了屋,指着床底说:“这里面都是‘大还丹’,是能强身健体的好东西。往后你就帮我看着丹炉,我再教你些‘黄白之术’(点化金银的法子)。”

辅神通又惊又喜,从此就在院里住了下来。他学得很认真,每天按时添柴看火,道士教他的法子,他都记在心里。不知不觉过了三年,辅神通从个半大孩子长成了二十多岁的青年,日子久了,他渐渐想起了人间的生活——想起村里的老人们,想起自己牧过的牛,甚至想起了粗饼的味道。

这天,道士出门采药,辅神通看着床底的大还丹,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丹药是好东西,要是带些出去,说不定能换些钱,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他越想越动心,偷偷拿了几颗还丹,藏在自己旧褂子的夹层里。

傍晚道士回来,一进院就皱起了眉:“床底的还丹少了几颗,你见了吗?”

辅神通心里一慌,却硬着头皮摇头:“没、没见着,我一直看着丹炉,没动过床底的东西。”

道士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叹了口气:“我原本想把真正的修道要诀传给你,可你现在这般贪心,又怎么配学真本事?我虽懂点化金银、炼制丹药的法子,可这些都不能让人真正长生,唯有守住本心,不贪不痴,才算得上修道。”

说完,道士拉起他的手,又把他带回了河边:“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了。”辅神通还想辩解,可道士已经转身走进了水里,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他站在河边,心里又悔又怕,可事已至此,只能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没想到回去的路竟是一片崎岖的洞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摸着岩壁慢慢走,怀里的还丹成了他唯一的慰藉——饿了就舔一点丹药的粉末,渴了就喝岩壁上滴下的泉水。就这样走了七十多天,他才终于走出洞穴,回到了人间。

可回到村里,辅神通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拿着还丹换了些钱,买了新衣服,吃了好酒好肉,可心里总空落落的,总想起道士教他认草药的日子,想起院里干净的丹炉。他渐渐厌倦了人间的热闹,满脑子都是找道士认错。

后来,他听说蜀州开元观里常有一位奇怪的道士往来,穿着藏青色道袍,手里拄着桃木杖。辅神通连忙赶去,跪在观门口,一跪就是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了那位道士。他抱着道士的腿,哭着把自己偷还丹的事说了,一遍遍地认错:“仙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心,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道士看着他,眼神软了下来:“你能知错,也算没白走这一遭。只是修道之路,最忌贪心,你若真要学,就得先把‘贪’字从心里去掉。”

辅神通连忙点头,后来他求开元观的观主收留,成了观里的道士,每天扫地、砍柴、抄写经书,再也不想着还丹和黄白之术。有人问他:“你当年跟着仙长学过本事,怎么甘愿做这些杂活?”他总是笑着说:“真正的本事,不是点石成金,是能管住自己的心。以前我不懂,丢了机缘;现在我懂了,哪怕每天扫扫地,也是在修道。”

再后来,辅神通成了开元观里有名的道士,不是因为他会什么奇术,而是因为他待人谦和,从不贪心。有人求他帮忙,他能帮就帮,却从不收贵重的谢礼;观里有了难处,他总是第一个拿出自己的积蓄。人们都说,辅神通虽然没学会长生之术,却活成了最通透的样子。

其实,道士当初带辅神通入水中洞府,不是为了教他黄白之术,而是为了考验他的心性。可惜辅神通一开始没懂,丢了近在眼前的机缘;好在他后来醒悟,用余生守住了“不贪”二字。这世上,很多人都像年轻时的辅神通,总想着走捷径、贪小利,却忘了最珍贵的东西,从来都在自己的心里——守住本心,不贪不痴,比任何奇术都更能让人活得自在、活得通透。

5、孙甑生

唐玄宗天宝年间,长安城里来了位奇人,名叫孙甑生。此人看着平平无奇,穿一身半旧的青布道袍,说话轻声细语,却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道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据说他能把零散的石头像搭积木似的摞起来,哪怕是圆滚滚的鹅卵石,也能叠成丈高的塔,风吹雨打都不倒;还能随手折几根青草,捏成小马、小人的模样,吹口气,草人就能骑上草马,在院子里东奔西跑,连马蹄踏过地面的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

消息传到皇宫里,唐玄宗听了好奇,当即下旨把孙甑生召进宫中。第一次在大殿表演时,孙甑生只取了十块光滑的青石,没借助任何东西,只凭着手指轻轻调整角度,眨眼间就摞成了一座三层的石塔,最顶上还放了颗鸽子蛋大的玉珠,玉珠在塔顶轻轻晃动,石塔却稳如泰山。满朝文武看得目瞪口呆,唐玄宗连连拍手:“真乃奇术!”

从此,孙甑生成了皇宫里的常客,而最痴迷他道术的,当属杨贵妃。杨贵妃性子娇俏,最爱看新鲜玩意儿,每次孙甑生入宫,她都要让人把他请到沉香亭,让他表演折草为马的本事。有一回,杨贵妃想看“草人舞剑”,孙甑生便摘了几根修长的茅草,三捏两捏,捏出四个持剑的草人,又折了四根细草当剑。他对着草人吹了口气,四个草人当即“活”了过来,两两对打,剑影翻飞,动作比宫里的舞姬还要灵动,连杨贵妃身边的宫女都看得忘了端茶。

“先生这手艺,真是神了!”杨贵妃看得高兴,赏了孙甑生不少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可孙甑生都婉言谢绝了,只说:“贫道修道之人,不求这些,能博贵妃娘娘一笑,便够了。”唐玄宗见他不贪名利,对他更添了几分敬重,偶尔还会召他入宫,问些养生修道的法子,孙甑生也只说些“少思虑、多宽心”的平常话,从不说玄乎的怪谈。

日子久了,宫里人都觉得孙甑生是个温和的奇人,却没人知道他的道术究竟有多深。直到天宝十四载,安禄山起兵叛乱,叛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逼近了长安。长安城乱作一团,唐玄宗带着杨贵妃和亲信连夜逃往蜀地,宫里的人要么跟着逃难,要么四处躲藏,没人再顾得上孙甑生。

等叛军攻入皇宫时,有人想起这位会奇术的道士,四处寻找,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有人说,叛军进城那天,看到皇宫上空飘着一团淡淡的白雾,雾里隐约有草马奔跑的身影,孙甑生大概是骑着草马飞走了;也有人说,他早就料到长安会乱,提前收拾东西离开了,说不定回了老家;还有人说,他留在了城里,只是用法术把自己藏了起来,免得被叛军骚扰。

后来,唐玄宗在蜀地安定下来,还特意让人四处寻找孙甑生,却始终没有消息。有人在江南见过一个会叠石术的道士,模样和孙甑生有些像,可上前一问,那道士只笑了笑,说自己不是孙甑生;也有人在蜀地的山里,看到过草人骑马的影子,追过去时,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草地。

久而久之,孙甑生就成了长安城里的一个传说。人们想起他,总忘不了他在沉香亭前折草为马的模样,也忘不了他拒绝赏赐时温和的神情。有人说,他的道术其实不算最厉害的,可他的通透却少见——不像有些修道人,总爱用奇术炫耀自己,他的本事,从来都是为了博人一笑,从不用来谋利或炫耀。

其实,孙甑生的“奇”,从来不在他的道术,而在他的心境。他懂惊天的本事,却守着平淡的本心;身处繁华的皇宫,却不贪慕荣华富贵。安禄山之乱时,他或许是用法术逃生,或许是悄悄归隐,可无论去向何方,他都守住了修道人的本分——不卷入纷争,不追逐名利。

就像他折的草人草马,看似脆弱,却能在他手中活灵活现;他摞的石塔,看似简单,却能稳如磐石。真正的本事,从来不是用来张扬的,而是用来守护自己的本心,活出一份通透与自在。孙甑生或许再也没出现过,可他教会人们的道理,却像他叠的石塔一样,留在了人们心里——真正的“奇”,是拥有过人的本事,却依旧能守住平凡的初心。

6、叶静能与常持蒲

唐玄宗年间,汝阳王李琎是出了名的“酒中仙”。他酒量深不见底,终日浸泡在酒里,神志却从不清乱,不管是文人雅士还是江湖豪客,只要来府上做客,他都能陪着喝到天明,非得让客人尽兴才肯罢休。府里的酒窖常年满着,连庭院里都摆着酿新酒的大缸,远远就能闻到醇厚的酒香。

这天,术士叶静能路过汝阳王府,被王强拉着入席。叶静能精通道术,却向来不沾酒,任凭汝阳王怎么劝,都只是笑着摇头:“王爷的酒虽好,可我实在无福消受。不过我有个弟子,酒量深不可测,倒能陪王爷喝个痛快。他虽是个侏儒,却有过人之处,明日我让他来拜见王爷,您跟他聊聊就知道了。”

汝阳王一听来了兴致——他见多了能喝酒的人,却从没见过“有过人之处”的侏儒,当即拍着桌子说:“好!明日我倒要见识见识!”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人递上名帖,上面写着“道士常持蒲”。汝阳王让人把他请进来,一看不由愣了——这常持蒲竟真的只有二尺高,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走起路来像个会移动的布偶,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股不属于常人的机灵。

“常道长请坐。”汝阳王强压着好奇,摆出主人的姿态。可刚坐下,常持蒲就先开了口,一开口便聊起了“胚浑至道”——从天地初开到阴阳变化,说得条理清晰;接着又谈三皇五帝的治世之道,讲历代王朝的兴盛衰亡,连那些冷门的史料、生僻的经传子史,他都能信手拈来,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汝阳王平日里虽爱喝酒,却也读了不少书,本想考考这个侏儒道士,可越听越心惊,自己肚子里的那些学问,跟常持蒲比起来竟像小儿科。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接上话,只觉得脸上发烫。

常持蒲见汝阳王神色尴尬,立刻话锋一转,说起了民间的趣闻、谐戏的小事——讲哪个地方的小贩耍小聪明逗乐顾客,说哪个书生赶考时闹了笑话,句句生动有趣。汝阳王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哈哈大笑,席间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看道长这般豁达,想必也常饮酒吧?”汝阳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笑着问道。

常持蒲点头:“王爷若想喝,我便陪您喝。”

汝阳王大喜,立刻让下人端上酒杯,一轮接一轮地劝酒。可常持蒲喝得轻松,几杯下肚脸不红、心不跳,反而笑着说:“用小杯子喝不过瘾,不如换个大容器,咱们自己舀着喝,喝到尽兴为止,岂不是更痛快?”

汝阳王本就爱这般豪放的喝法,当即拍手叫好,让人搬来好几石醇酿,倒进一个巨大的斛里——那斛比常持蒲还高,得踮着脚才能够到。下人递来两只巨觥,常持蒲接过,毫不含糊地舀满酒,仰头就喝,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他却浑然不觉,喝完还咂咂嘴:“这酒够劲!”

汝阳王也来了兴致,拿起巨觥跟着喝。平日里他喝个几石酒不在话下,可今天喝着喝着,竟觉得头晕目眩,脸颊发烫,渐渐有了醺意。再看常持蒲,依旧精神抖擞,手里的巨觥没停过,斛里的酒眼看着下去了大半,他却连脚步都没晃一下。

“道长……你这酒量……真是神人啊!”汝阳王撑着桌子,含糊地赞叹。

常持蒲放下巨觥,笑着说:“王爷过奖了。喝酒讲究的是心境,我心无杂念,酒到肚里便顺了,自然喝得多些。”说着,他还伸手给汝阳王揉了揉太阳穴,汝阳王顿时觉得一阵清爽,头晕的感觉竟减轻了不少。

这一顿酒,从清晨喝到日暮,斛里的酒见了底,汝阳王彻底醉倒在桌上,嘴里还念叨着“再来……再来一杯”。常持蒲轻轻起身,帮他盖好毯子,又跟王府的下人嘱咐了几句“醒酒后喝些小米粥”,才悄悄离开了王府。

后来,汝阳王醒了酒,想起常持蒲的本事,又惊又佩,特意让人去请叶静能和常持蒲再来府上喝酒。可叶静能却说,常持蒲云游四方去了,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连他也不知道踪迹。汝阳王虽遗憾,却总跟人说:“我这辈子见多了奇人,可像常持蒲这样的,真是头一个——个子虽矮,见识却比常人高;酒量虽大,心性却比常人清。”

有人说,常持蒲其实是叶静能点化的仙人,特意来给汝阳王“上课”的——既要让他知道“人不可貌相”,也想让他明白“饮酒需随心,不可贪杯”。也有人说,常持蒲就是个普通的道士,只是天生聪慧、心境通透,才活出了这般自在。

不管常持蒲是什么身份,他都让汝阳王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过人之处”,从不在外表的高矮、酒量的大小,而在内心的见识与通透。就像常持蒲,个子只有二尺,却能看透古今、守住本心;酒量深不可测,却从不过量贪杯。后来汝阳王喝酒时,再也不盲目劝酒,反而常跟客人说:“喝酒喝的是心意,不是数量;识人识的是品性,不是模样。”

而叶静能引荐常持蒲的用意,或许也正在于此——他没直接劝汝阳王少喝酒,而是让常持蒲用自身的言行,悄悄改变了汝阳王对“酒量”“识人”的看法。真正的智慧,从不是生硬的说教,而是像常持蒲的酒意一样,温和却有力量,不知不觉间便让人明白道理。

道观留存的古籍,四处寻访知晓旧事的老人,终于一点点拼凑出了旧碑文的内容,弄清了当年撰写碑文的先辈姓名与事迹。

随后,许君让人在原碑旁再立一块新碑,将旧碑文完整复刻其上,还特意在碑首注明“复刻古碑,以还先辈之名”,又亲自撰写祭文,祭拜那位先辈的魂魄。

做完这一切的当晚,许君梦见一位身着古装的神人前来道谢,神色恭敬:“多谢先生为我重现名氏,此恩无以为报。我有一法相赠——你可举办一场水陆大醮,遍告天下山水万灵,既能超度亡灵,也能积累功德。此事若成,三官(天官、地官、水官)定会为你记名,助你证道成仙。”

许君从梦中惊醒,连忙按照神人所言,筹备水陆大醮。他邀请各地的道士前来主持法事,设坛祭祀天地、山川、亡灵,法会持续了七日七夜,香火缭绕,诵经声不绝。法会结束后,许君只觉浑身轻快,往日的恍惚不安一扫而空,心境也变得澄澈通透。

后来,许君果然修成道果,位列仙班。而他从神人那里得来的“水陆醮法”,也从此在人间流传开来,成为道教中超度亡灵、祈福消灾的重要法事。人们举办水陆大醮时,总会想起许君的故事——不是因为他最终成仙,而是因为他懂得“尊重”二字:哪怕是磨损的古碑、逝去的先辈,也不该被轻易忽视;哪怕是无意的过错,也该及时补救,还人公道。

其实,许君的道,从来不在玄妙的法术,而在待人待事的敬畏之心。一块古碑,看似只是石头,却承载着前人的心血与名声;一次补救,看似只是立碑,却彰显了对过往的尊重与担当。这世间的“道”,往往就藏在这些细微的取舍里——懂得尊重他人,才能获得他人的敬重;懂得弥补过错,才能让自己的路走得更稳。而水陆醮法之所以能流传千年,或许也正因为它背后,藏着这份“敬人、自省”的朴素道理。

10、杜巫

唐朝有位杜巫尚书,年轻时还未得志时,曾在长白山偶遇一位道士。道士见他心性尚可,便赠给他一颗丹药,让他当场服下。自从吃了这颗丹,杜巫便没了饥饿感,脸色始终红润饱满,身体轻健得连小毛病都不沾,日子久了,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不食”的状态。

后来杜巫仕途顺遂,一路做到了商州刺史。成为一方太守后,他看着自己的官阶越来越高,却忽然犯了愁——如今身居高位,时常要和同僚、下属往来,自己不吃饭的事若是传出去,难免会让众人觉得怪异,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忌。思来想去,他竟生出了“去掉丹药效力”的念头,此后每逢遇到客人,总会追问对方有没有“解丹”的法子。

就这么过了一年多,一天,一位年纪轻轻的道士找上门来。杜巫大喜过望,连忙拉着道士问起解丹之法。道士倒也干脆,直接告诉他:“你只需吃些猪肉,再喝些猪血,丹药的效力自会减弱。”杜巫依言照做,连着吃了几日猪肉和猪血。

这天,道士再次来访,让杜巫盘膝坐下,随后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揉搓。没过多久,杜巫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吐出了大量黏腻的痰涎,其中还裹着一块栗子大小的硬物。道士伸手将那块硬物捡起,手感竟十分坚固。他随手将其剖开,里面是一团像没干透的新胶一样的东西,而那颗当年的丹药,正完好无损地裹在中间,色泽依旧鲜亮。

杜巫看着丹药,心里忽然反悔了——这颗丹曾让自己身强体健,如今要是就这么丢了,未免可惜。他连忙对道士说:“这丹药还给我吧,我自己收着,等老了再服。”

可道士却摇了摇头,握着丹药不肯给他:“我长白山的师父早就说过,‘杜巫后悔服了我的丹,如今想把它逼出来。你去教他方法,之后把丹药带回来。’我是奉师命来取走这颗神物的,如今既然已经取出来,你再想留到晚年服用,就算真的收回去,也没半点用处了。”

杜巫还想争辩,道士却接着说:“当年师父赠你丹药,是见你心无杂念,适合修行;如今你为了迎合世俗、顾及官威,竟要弃丹食肉,可见你早已没了修行之心。这丹药认心性,你既已悔悟,它与你便再无缘分,留着也只是块普通石头罢了。”

说完,道士不等杜巫回应,便将丹药收入袖中,转身离开了。杜巫愣在原地,看着满地未干的痰涎,心里又悔又愧——他当初服丹时,只觉得不食轻健是天大的好处;可一旦身居高位,却为了所谓的“合群”“体面”,轻易放弃了这份机缘。如今丹药被取走,他重新恢复了需要进食的状态,可那份曾经的轻健与澄澈,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后来,杜巫虽在仕途上依旧平顺,却时常向人说起这段往事。有人说他傻,不该为了虚名放弃仙缘;也有人说他务实,懂得权衡官场与修行的利弊。可杜巫自己心里清楚,他真正失去的,不是一颗能让人不食的丹药,而是当初那份不被世俗裹挟、坚守本心的勇气。

其实,道士取走的从来不是丹药,而是杜巫心中“修行”的念想;杜巫放弃的也不是仙缘,而是面对世俗眼光时,坚持自我的底气。这世间很多人都像杜巫一样,起初抱着纯粹的初心前行,可走着走着,就被外界的评价、世俗的标准所左右,轻易放弃了曾经珍视的东西。到头来才发现,那些为了“合群”而做出的妥协,往往会让自己离真正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远。

杜巫的故事,也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每个人心中的“丹药”——它或许是一份热爱,或许是一种坚持,或许是一份纯粹。能否守住它,不在于外界的诱惑有多大,而在于自己心中的“定”有多深。毕竟,真正的“仙缘”,从来不在一颗丹药里,而在不被世俗动摇的本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