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易妻而食?(1/2)
流亡之路,是一条被绝望彻底浸透、看不到尽头的灰色长带。最初的洪水带来的混乱与恐慌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并非是喘息之机,而是更令人窒息、缓慢而清晰的死亡进程。粮食,这个在太平年月里最寻常不过的东西,此刻却成了执掌生死簿的无上神只,同时也是折磨、扭曲每一个灵魂的残酷恶魔。李寻随身携带的少量干粮早已告罄,队伍里,乃至整个流民潮中,最后一点能够勉强塞入胃囊、欺骗肠肚的东西——无论是苦涩粗糙的树皮,然而如今连光滑的树皮都被剥食殆尽,只剩下木质层。胀腹却无法消化、最终会堵塞肠道的观音土,甚至是煮软了的皮带、鞋底——都成了需要拼命争夺、乃至用生命去换取的“珍宝”。饥饿,不再是单纯的感觉,而是一种无形的、弥漫在空气中的瘟疫,疯狂侵蚀着每个人的肉体,更残忍地啃噬着他们作为“人”的意志与底线。
人们的眼睛渐渐失去了所有光彩,无论是曾经的淳朴、善良,还是后来的愤怒与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对食物最原始、最赤裸的渴望,如同幽幽鬼火,在深陷的眼窝里燃烧。孩子们早已不再哭闹,并非不痛不饿,而是连发出声音、流淌眼泪的力气都已耗尽,他们只是张大着空洞无神的眼睛,依偎在同样骨瘦如柴、乳房干瘪如败絮的母亲怀里,呼吸微弱,像风中随时都会彻底熄灭的残烛。
这天傍晚,庞大的流民队伍在一片早已被剥光了树皮、只剩下光秃秃树干和几丛顽强荆棘的稀疏林地边,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停滞。一种异常沉重、压抑,甚至带着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寂静,笼罩着其中一部分流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尸臭更令人不安的气息。
李寻正用一根削尖的木棍,费力地在坚硬板结的土地上挖掘着,希望能找到一点可以食用的草根或块茎,但往往挖下去半尺深,也只有干枯的纤维和砂石。忽然,一阵极其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入他因修炼而异常敏锐的耳中。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超越了简单的饥饿,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挣扎与绝望。
他心中一紧,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两户看起来是结伴逃难的人家围坐在一小块空地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一户是个姓王的汉子,三十多岁年纪,此刻却憔悴得如同五十老叟,身边跟着一个约莫五六岁、脑袋耷拉着、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儿子;另一户是姓赵的汉子,年纪相仿,状况同样凄惨,他身边是一个年纪相仿、奄奄一息的女儿。两个男人像两尊失去灵魂的泥塑,蹲在地上,头深深埋在两膝之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只能发出那种被强行压抑、破碎不堪的呜咽。而他们的妻子——两个同样瘦脱了形的女人靠在泥泞的石头旁边,她们已经虚弱到手都抬不起来,然而她们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将自己的孩子搂在怀里,仿佛要将他们揉进自己干瘪的胸膛,她们的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最后两片枯叶,脸上早已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所有情绪的、干涸的绝望。
周围的一些流民,似乎隐隐察觉到了那边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什么,他们纷纷下意识地别过头去,或者低下头,用破烂的衣袖遮住脸。他们的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深不见底的麻木、本能的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够理解的复杂情绪。没有人试图靠近,没有人出声询问,仿佛那两家人周围,存在着一个无形的、散发着极致不祥与罪恶气息的结界,任何人触碰都会沾染上无法洗刷的污秽。
李寻的心中猛地一沉,一尘封在他记忆深处,每每想起都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脑海——易子而食?
不!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再次发生。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喉咙干涩发紧,嘶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们……你们围在这里……要做什么?!”
那王姓汉子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扭曲到极致的痛苦,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他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都吃光了……树皮……草根……连土都快没了……娃跟着我们……也是活活饿死……不如……不如……”他眼神看了一眼已经站不起来的妻子就说不下去了,只是用枯柴般的拳头,发疯似的狠狠捶打着坚硬的地面,皮开肉绽,渗出的血混着泥土,呈现出暗红的色泽。
旁边的赵姓汉子也抬起头,眼神同样是一片疯狂的绝望,他接口道,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换一换……就当……就当是别人的……心里……心里或许……能好受一点点……总能……总要有人……活下去吧……留下个种……”他的逻辑已经混乱,话语支离破碎,但其中蕴含的残酷意味,却清晰得令人胆寒。
看着他们的眼神李寻终于知道他们不是“易子”而是“易妻”。李寻目眦欲裂“畜生!你们这两个畜生!”李寻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暴怒、恶心、悲悯和难以置信的狂潮涌上头顶,冲得他眼前发黑。他一把揪住王姓汉子的衣领,那衣领下凸起的锁骨硌得他手心生疼,“你看看!这是你的妻子!是你结发妻子呀!你是人!不是禽兽!怎么能……怎么能升起这等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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