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去往伦敦的废墟与微光(2/2)

> **儿子,实在不行……就去国外念书吧。换个环境,重新开始。钱的事,爸妈再想办法。你在英国不是还有好朋友吗?去找韩华吧。**

韩华!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我混乱绝望的脑海。他是胡帆和我共同的好友,是那段充满热血和梦想的青春岁月里,唯一还活着的见证者!他是这冰冷世界上,最后一个同时认识我和胡帆的“共友”,是连接着过去那一点点温暖记忆的桥梁!

父亲的话,如同炸开了最后一道堤坝!逃离!必须逃离这里!逃离这片充满了失败、背叛、绝望和消毒水味道的废墟!去英国!去找华子!那里或许……还有一丝重新喘息的缝隙!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天台,冲回那个已经不再有“家”的感觉的公寓。手指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剧烈颤抖,几乎按不准手机屏幕。我飞快地拨通了韩华在英国的号码。

电话接通,听到韩华那熟悉、带着点英伦腔调、却依旧透着兄弟情义的声音时,我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崩溃:“华子……我……我最近想去英国……上学。可能……需要麻烦你一阵子。”

韩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多问一句,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老王!说什么麻烦!兄弟这儿就是你的家!你来!我等你!多久都等!机票、住处,来了再说!有我呢!”

“华子……” 我哽咽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谢了兄弟。”

挂了电话,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袭来,但心底深处,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的希望,终于艰难地冒出了头。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母亲耗尽最后心力、近乎奇迹般的运作下度过的。在那个国际航班刚刚艰难恢复、政策瞬息万变的特殊时期,母亲动用了她所能想到的最后所有人脉和资源,像一只护崽的母兽,拼尽全力为我撕开了一条通往异国的生路。签证、核酸检测、稀缺的机票、复杂的离境手续……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充满了不确定和焦虑。母亲的眼窝深陷,头发似乎一夜之间白了许多,但她眼神里的那份坚定和决绝,让我不敢再看,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将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和感激压在心底。

终于,出发的日子到了。机场空旷得吓人,弥漫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每个人都戴着口罩,行色匆匆,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疏离。告别时,母亲死死抓着我的手,眼泪无声地流下,浸湿了口罩的边缘。父亲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和期望。外婆没能来,但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我的乖孙,好好的……”

踏上巨大的波音客机,如同踏进一个冰冷的金属坟墓。引擎的轰鸣也无法驱散机舱内压抑的死寂。我蜷缩在经济舱狭小的座位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窗外的云海翻滚,阳光刺眼,但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22个小时的漫长飞行,我几乎一动不动,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这半年来经历的一切:胡帆墓碑的冰冷、兰博基尼方向盘的手感、王建业虚伪的笑容、箱货里工人们蜷缩的身影、调查组冰冷的目光、父母递出银行卡时颤抖的手、李默然身上那跳动的黑色火焰和橘色气团……最后定格在外婆布满泪痕的脸和韩华那句坚定的“有我呢”。

痛苦、悔恨、愤怒、绝望、一丝微弱的希望……各种情绪像沸腾的熔岩在胸腔里翻滚,却找不到出口。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的麻木。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刺痛的双眼,茫然地望着舷窗外一成不变的、令人窒息的蓝色虚空。

当飞机终于开始下降,广播里传来即将抵达伦敦盖特维克机场(london gatwick airport)的通知时,我才像被针扎了一下,微微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舷窗外,是阴沉的、典型的英伦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低垂。陌生的土地,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未来。

飞机轮子重重地砸在跑道上,剧烈的颠簸将我从麻木中短暂震醒。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潮湿空气和淡淡燃油味的冷风灌了进来。

我站起身,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随着沉默的人流,踉跄地走下舷梯,踏上了这片名为“伦敦”的土地。脚下是冰冷的异国水泥地。身后,是燃烧殆尽、一片狼藉的过去。前方,是浓雾弥漫、深不可测的未知。

逃避?是的。但此刻,这匆忙的、狼狈的逃避,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活下去的绳索。华子,我来了。胡帆,我还在。这条命,是外婆和爸妈用尽力气抢回来的。再难,也得……走下去。哪怕只是为了看看,这片废墟之上,是否还能长出新的、哪怕再微弱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