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生受气包(2/2)
“王宇我给你说话呢,你是不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见?” 他的声音刻意拔高,确保全班都能听见,“快去给我买零食去!你家不是有钱吗?” 他故意顿了顿,环视四周,享受着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然后故意用一种夸张的、仿佛很讲道理的语调继续说:“你继续去告诉你的家长和老师啊!看看这么多同学作证,到底是谁欺负谁?你一张嘴总说不过我们所有人吧!”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立刻配合地发出嗤嗤的笑声,眼神里满是戏谑和附和。
我也曾试图反抗,但一个人的拳头,怎么可能敌得过一群人的恶意?我也曾鼓起勇气向班主任诉说。那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疲惫的女老师,听完我的叙述,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一丝不耐烦的语气反问:“王宇,那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你自己也要想想原因。”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我也曾向外婆哭诉。最疼爱我的外婆,那个身形瘦小却无比坚韧的老人,立刻风尘仆仆地赶到学校。她枯瘦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试图给我力量。她据理力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然而,面对王其一句轻飘飘的“是他先炫耀,欺负我们穷!” 和周围几十个孩子异口同声、眼神躲闪却异常“坚定”的附和——“就是!王宇可坏了!”“他总笑话我们!”“他先推王其的!”——外婆的愤怒和辩解瞬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看到外婆布满皱纹的脸因震惊和愤怒而涨红,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哀和深深的无力。她求助般地看向老师,那位班主任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整理着桌上的作业本,含糊地说:“小孩子打打闹闹常有的事,王宇奶奶,你也别太较真了,这么多同学都这么说……” 那一刻,外婆眼里的光熄灭了。她紧紧握着我的手,那粗糙的、温暖的手掌,也在微微颤抖。我低下头,不敢再看外婆的眼睛,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绝感,几乎将我撕裂。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附和的声音里,有些同学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他们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站在“多数”和“权威”(教导主任的儿子)一边。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孤立、嘲讽、构陷和成年人的漠视中,我度过了小学最后那昏暗如永夜的两年。教室窗外的阳光再明媚,也照不进我心里那片冰冷的角落。我学会了低头走路,学会了在喧闹中沉默,学会了把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像一块不断增重的顽石。也正是这块顽石,悄然塑造着我。
从那时起,一个冰冷的、坚硬如铁的认知,便深深烙印在我的骨髓里:真相的重量,不在于它本身是什么,而在于有多少人愿意承认它、支持它。当所有人都指鹿为马,那匹被指认的鹿,无论多么真实,也终将变成他们口中的“马”。不被认可的实话,在喧嚣的谎言面前,就是最苍白无力的假话。 这份过早降临的残酷“启蒙”,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也像一块冰冷的磨刀石,它磨钝了我对“公平”的幻想,却也磨砺出我日后生存的某种本能——对人性幽暗的洞悉,以及对力量(无论何种形式)的隐秘渴望。它是我噩梦的遗产,也是我后来所有故事冰冷而坚硬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