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这碗烩麻食酸了(2/2)
电话拨了出去,等待音每响一声,都像锤子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喂?小翼?”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来杨鹏哥沉稳而略带疲惫的声音,背景音很安静,不像在喧闹的工地。
这一声熟悉的“小翼”,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我强撑的外壳。所有压抑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濒临崩溃的绝望,瞬间决堤。
“鹏哥……呜……” 我刚开口,声音就彻底变了调,破碎的哽咽和无法抑制的哭声抢先冲了出来,堵住了后面所有的话。我像个在外面受尽了欺辱、终于见到家人的孩子,除了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杨鹏哥显然愣住了,沉默了几秒,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而关切:“小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哭,慢慢说,哥在呢!”
他沉稳的声音像一块投入汹涌波涛的巨石,暂时给了我一丝依靠。我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将今晚发生的一切——陈玥潼的背刺、苗欣的谎言、杨力的痛苦质问、兄弟情谊的碎裂、还有那碗酸了的、压垮骆驼最后一丝希望的烩麻食——全都倾倒而出。话语混乱,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压抑不住的抽泣。
杨鹏哥一直没有打断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等我终于说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无力的哽咽时,他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深切的理解和一种仿佛经历过更深重无奈的疲惫:
“小翼……哥听了。难受,委屈,憋屈,想不通,是不是?觉得天都塌了,真心这东西,喂了狗了,是不是?”
我用力地点头,尽管他看不见,喉咙里发出呜咽的肯定。
“哥懂。”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压着千钧重担,“哥现在……也没比你好多少。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根本没人在意的小地方单位,天天对着“戈壁滩”干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看不到希望的活。上面压,下面怨,憋一肚子火,还没处说。”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深藏的倦怠:“不像你,难受了,痛了,还能哭出来,还能喊出来。哥这……好多事,只能硬憋着,烂在心里。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外面黑漆漆的荒滩,都觉得喘不上气。这心里的难受……一点儿不比你现在轻。”
我愣住了。在我印象里,杨鹏哥一直是那个沉稳可靠、仿佛能搞定一切的大哥。我从未想过,他光鲜沉稳的外表下,也压着如此沉重的巨石,承受着不为人知的压力和孤寂。他的倾诉,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成年世界普遍的无奈与负重前行,瞬间让我觉得,我的痛苦似乎不再那么孤立无援。
“鹏哥……” 我喃喃道,哭声渐止,只剩下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楚。
“所以,小翼,”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有力,“事,得看开。人这辈子,踩狗屎遇烂人,太正常了。为这些烂事烂人,把自己身子骨折腾垮了,不值当!你得把自己顾好,天塌不下来,就算真塌了,也得先砸死个儿高的!”
他的话糙理不糙,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我部分燃烧的怒火,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但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却在这灰烬中顽强地探出头来——色达!我必须去色达!为了找回那丢失的一魄,首先我得找回或许能扭转这一切的法器!我不能就这么垮掉!
可是……一个人去吗?以我现在这残破的身心,魂魄不稳,仇家或许未远……我能撑到那里吗?
我需要一个依靠。一个真正可靠、不会背弃我的人。
杨鹏哥刚才的话语,他那份沉静的担当和此刻流露出的、与我共通的脆弱,像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痕和血污,手指用力攥紧手机,仿佛要从中汲取最后的力量。所有的犹豫、脆弱都被我强行压下,只剩下一个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的声音还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但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如同宣誓:
“鹏哥!我……我想去色达!”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出了后半句,带着全部的期盼和绝望的恳求:
“你能……你能陪我去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微弱的滋滋声,和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后,杨鹏哥的声音传来,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疑问,干净利落,沉稳如山:
“行!”
“我过两周请年假。”
“陪你一起去。”
没有问为什么去色达,没有问去干什么,甚至没有多一丝犹豫。
就这么……答应了。
一瞬间,所有强撑的坚强彻底瓦解。滚烫的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委屈,里面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般的酸楚和温暖。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再哭出声,只有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
“谢……谢谢哥……” 我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傻小子,跟我还谢啥。” 杨鹏哥的声音似乎也柔和了些许,“赶紧收拾一下,洗把脸,好好睡一觉。别瞎想了,天大的事,有哥呢。”
电话挂断了。
我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旁是散发着酸腐和血腥气的垃圾桶。窗外,天光又亮了几分,但那灰色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我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无声地流泪,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
那碗烩麻食是酸的。
兄弟反目,爱人背刺。
魂魄已残,前路茫茫。
但就在这片狼藉和绝望的废墟之上,仿佛有一根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丝线,从远方那个风沙漫天的戈壁滩延伸而来,轻轻系在了我即将沉没的心脏上。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但至少在这条孤绝漆黑的路上,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