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账本上的脚印(2/2)
他望着石桌上攒动的人头,有人举着煤油灯帮周老汉照光,有人用玉米皮卷成细条挑血痂,连平时最懒的二赖子都蹲在地上,用指甲盖儿刮着桌沿的血渍——这些人里,有谁会真忍心毁了自己写的字?
别急着找人。杨靖把陶片收进兜里,咱们要立的,是比查人更硬的规矩。
晌午时分,刘会计扯着嗓子在打谷场宣布新规矩时,张大山正蹲在石桌旁用树枝画格子。从今儿起,所有信册副本必须盖十屯骑缝章!刘会计的唾沫星子喷在冻硬的空气里,缺一个章,这账就不作数!
我李家洼明儿就刻章!李家洼支书挤到前头,拍着胸脯,用我家祖传的牛角,刻得比裤腰带还结实!
张大山突然站起来,树枝在地上戳出个坑:还有轮值监账!
每五日一屯派人,我张大山第一个来!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今儿开始,刘会计喝水我数口,翻页我看角,要是少个墨点——他猛地一拍石桌,震得信册哗啦响,我把这桌子扛回我家喂猪!
围观的人哄笑起来,王婶子戳了戳身边的李嫂:老张头这是着魔了?李嫂抿嘴乐:着的是信册的魔呗!
夜里雪停了,杨靖和王念慈裹着棉大衣巡屯。
路过村东头老槐树下时,王念慈突然拽他袖子:
李家洼方向的草棚里透出昏黄灯光,影影绰绰能看见十几个脑袋凑在一起。
杨靖凑近一瞧,刘会计正握着老农的手教写字:这横要平,竖要直,二字,是咱庄稼人的底气。
老农的手跟筛糠似的,铅笔在纸上戳出好几个洞,可他抹了把脸,又接着写:再来一遍...换...工...
王念慈的睫毛上沾了层白霜,声音发闷:他们不是在学写字,是在学当家。
杨靖没说话。
他望着草棚里晃动的影子,想起系统面板上跳动的民心值,从三千涨到了五千——比他卖十车山货赚的积分都多。
往回走时,杨靖的棉鞋突然陷进松雪里。
他蹲下身,雪层下露出半串脚印,鞋跟处有个月牙形的补丁——这是供销社老周的鞋印。
王念慈也蹲下来:要追吗?
追啥?杨靖拍掉裤腿的雪,嘴角往上挑,明儿你去跟老周说,让他派个人来监账会列席。
列席?王念慈瞪圆眼睛,万一他是来捣乱的?
杨靖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把雪照得发亮,那串脚印正慢慢被新雪覆盖:让他看。
让所有想看热闹的人都看——十屯百姓,怎么用一支笔,守住一条心。
正月十八的晨雾还没散,打谷场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新刻的骑缝章。
张大山守在桌旁,怀里揣着个小铜铃,见人过来就摇两下:监账日,闲人免进!
就在这时,供销社的老周裹着蓝布衫走进来,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围巾系得板正,手里提着个黑皮包,往石桌前一站,镜片上蒙了层白雾:周叔说,供销社要列席监账会。
杨靖抬头看了眼天。
晨雾里,谁家的烟囱又冒出炊烟,这次不是细绳子,是团蓬松的云,往天上涌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