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血书兵饥(2/2)
血珠从指尖滴落,沿着笔画的纹路渗进黄土,仿佛要刻进这洛阳城的地基里。写完最后一笔,他的手臂重重垂下,眼睛却依旧圆睁着,望着皇宫的方向,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叹息。
鬼头刀落下的刹那,刑场四周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血土,迷了众人的眼。高台上的伶人们吓得纷纷后退,唯有李存勖还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血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死到临头还妖言惑众。”
可他没看到,台下的禁军们望着那两个血字,握着长矛的手都在颤抖。有个年轻的士兵,上个月还在魏州服役,他清楚地记得,兵变前的那个夜晚,皇甫晖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了三个新兵,自己却饿晕在营房里。
“兵饥……” 有老兵在人群里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他们想起自己的军饷被克扣,想起家人在饥荒中挨饿,想起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伶人在街头耀武扬威,忽然觉得这把鬼头刀,仿佛不是砍在皇甫晖的脖子上,而是砍在每个士兵的心上。
处决结束后,侍卫们用水冲刷刑场,可那两个血字却像生了根似的,任凭怎么擦拭都留有痕迹。有个老狱卒看着那暗红色的印记,忽然叹了口气:“这哪是字啊,这是无数士兵的命。”
消息传到汴梁,李嗣源正在查看粮草账簿。当他听闻皇甫晖临刑前的血书时,手里的毛笔 “啪” 地掉在账本上,墨汁晕染开来,遮住了 “魏州军饷” 四个字。“兵饥……” 他反复念着这两个字,眼眶渐渐湿润,“存勖啊存勖,到了这时候,你还是不明白吗?”
此时的洛阳城,李存勖正与伶人们庆祝 “平叛成功”。教坊司的戏台上演着《斩马谡》,景进扮的诸葛亮挥着羽扇,高声唱道:“军纪严明不可犯,斩却叛贼保国安。” 李存勖看得哈哈大笑,命人赏了伶人们一箱金银。
可就在当晚,禁军的营房里却炸开了锅。皇甫晖的血书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军营,有个士兵突然喊道:“咱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下一个被砍头的就是我们!” 越来越多的人响应,火把很快汇聚成一条火龙,朝着皇宫的方向移动。
城破那日,混乱的人群踩过刑场,皇甫晖写下血字的地方被无数双脚反复践踏,却依旧能看出那模糊的轮廓。有个伶人慌不择路地跑过这里,被地上的血渍滑倒,摔在李存勖的脚边 —— 皇帝此刻已被叛军包围,龙袍被扯得粉碎,嘴里还在喊着:“伶人何在?护驾!”
可伶人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唯有刑场的黑幡还在风中飘荡,仿佛在诉说着那个老兵最后的呐喊。当李存勖被流矢射中胸膛时,他倒下去的地方,恰好能看到地上那两个血字的残痕 ——“兵饥” 二字,终究成了这个王朝最后的墓志铭。
多年后,有个老农在洛阳城外犁地,犁尖突然碰到块坚硬的东西。挖出来一看,是半截生锈的铁链,链环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老农不知道这是谁的遗物,只觉得握着铁链的手心发烫,仿佛能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兵饥啊…… 兵饥……”